臣要善终: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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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原来烧制一只好的,竟要费去那么多么?”

    沈厌卿低下身,替他别了一别耳边的发丝:

    “若是寻常工艺,自然是不会有这些损耗;”

    “但这一家用釉用彩都有特别的技巧,纹样又特殊;”

    “——公子见着的那些图样,有几种颜色,便要烧制几次。”

    “次次累积下来,损耗自然不得不多。”

    “再者,掌柜的又是个求全的。”

    “倘若有瑕疵,折价卖出去了,倒是伤名声,他岂会愿意呢?”

    小皇子微微睁圆了眼,有些不可置信:

    “为了这个,就要将其他的都砸碎了?”

    侍读定下的那一只是孤品,虽然允王见到了堆成山的同款式的碎片,可店里店外完整的也确实只能找到那一只。

    沈厌卿似有所动,不忍见学生这副样子,便摸摸他的脸:

    “行情如此,公子不必为此心伤……”

    姜孚却有些陷住了。

    “那,宫中的那些……”

    父皇摔的那一只呢?母妃叫人弃了的那一摞呢?梅春姑姑不小心碰坏了的那一盏呢?

    都是小心从泥里捏出来的,火里淬出来的,行了百里路送到那的。

    天家只要最好的,也不许一样的落进别人手中。

    故而送进京城,送进宫墙的,个个都是出类拔萃,分毫无瑕的臻品。

    又有谁接过盖碗时,会细想托着这一盏茶的泥水骨头;

    是胜过了千个,赢过了万个,背后踩着数不清的轻薄片儿,才坐到了这儿来的呢?

    彼时彼刻,那些瓶儿碗儿的在姜孚眼里,不像是器件儿了,倒像是人。

    像他和皇兄们,像他的老师,像陪他长大的姑姑们,像他的母亲。

    都精致,都体面,都是胜者,都风风光光;

    穿着绸的,戴着金的,佩着翠的;

    不知考过了多少次,出类拔萃了多少次,才得了宫中脚下的半寸地方。

    可是到头来,都是备着人选的物件儿。

    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只要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能轻易断下他们的生死。

    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谁也不向上看,只互相盯着,恨不得将与自己竞争的都撕烂了,嚼碎了,才能留自己当那个唯一的选择。

    可是,可是,他记得……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这世道本该能容纳一切的。”

    不该有如此狠毒的筛选,也不该把活生生的人当成死物,只一味雕琢挑剔。

    小皇子才十一岁,低着眼睛,却说出这样的话。

    沈厌卿也并不讶异,只是牵紧了他的手,蹲下来,认真与他平视。

    “这是殿下的‘道’吗?”

    他靠的很近,近到不需要再在称呼上加以伪饰,微浅的瞳仁中都映着姜孚的倒影。

    姜孚静静看着,想问老师的意见,却又已从那双柔和的眼睛中得到了答案。

    未来的圣人,奉德十六年的七皇子,在玉汝城的窑山前,在清澈的水边,在新草间握紧了未来帝师的手;

    认真点了点头。

    ……

    姜孚一睁开眼,还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天未亮,帝师却已起了,站在床边整理衣裳,任宫人给他挂上朝珠。

    深绯红色的朝服,是二品才能穿的服制;

    此时却服服帖帖穿在这位官衔只有地方七品参军的沈帝师身上,不显一点儿突兀。

    姜孚怔了又怔,揉揉眼睛,匆匆坐起身要下榻。

    如今是崇礼几年了?

    他自己的年号,他却记不清了。

    这身衣服是新的,早备好的,一直挂着。

    他令人缝制时心中是有过无限期望,可未曾想到真有见到帝师再穿正红的这一天。

    帝师穿得端庄,动作幅度也小了许多,一听见声响,就缓缓转过头来;

    左耳垂上那颗赤红的珠子竟一点不摆动,安安稳稳随着平移过来。

    “陛下醒了?还不到时辰,不必急。”

    这个时间,所谓“时辰”指的八成便是早朝了。

    “您要和我同去?!”

    一向沉稳的小皇帝,此时语气中尽是惊喜,唯独有些担心帝师苍白的脸色;

    至于帝师本来被藏着却突然要现身,本来还未官复原职却陡然换了朝服——这些琐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配饰都挂好了,帝师便整个人转向他,补子上的锦鸡煞是夺目。

    虽然整个人身上已回归了权臣的气质,在皇帝面前仍是低眉顺眼的做派;

    要行礼,姜孚却先携住他的手。

    “……能再见老师如此,我的心愿算是又了了一桩了。”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还是问起反常的因由:

    “二十二报了什么?事态竟有如此迫切?”

    他知道老师睡得不安稳,先听见了暗卫回来的声音,招人问过了也是正常。

    沈厌卿却摇头:

    “杨家一切顺利。”

    “但,另有一条急报,来自风采青。”

    “今日早朝或许会有人提起文州变动,牵开北境备战的关注,居心叵测。”

    “臣穿上这身衣服,也不过以防万一,闹起来还能出去压压阵。”

    有些话,不能由圣人说;有些脸皮,也不能让圣人来撕破。

    “倘若一切正常,臣就当在幕后听一场热闹;”

    “若是真有人谏议向文州用兵……”

    沈厌卿不自觉眯起眼睛。

    姜孚仰起头,微笑望着自己的老师。

    这学生长了六岁,见了许多事,眼睛的崇敬却一点也没有少,猜疑一点也没有多。

    就如他的名,他的字。

    只要是相信过的,就决不会有一点相疑。

    “一切交给老师,朕就放心了。”

    第78章  朝廷是陛下的朝廷,陛下什么态度,下面自然也什么态度。

    杨戎生有种奇怪的感觉:

    今天陛下心情似乎不错。

    照常理来说, 他是不敢细细观察自己这位皇家的侄子的;

    但人在朝上,不得不多听多看,随机应变, 好备着不时之需。

    再者,陛下今日的动作, 今日的表情也未见有什么不同。

    只是国舅爷上了十几年朝, 实在是什么都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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