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祚雪: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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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这么大的火气,这么狠的心肠,他家里人怎么也不及时疏导疏导?”

    “这位小公子有所不知,”掌柜说,“崔三空有一身蛮劲儿,书读得奇差,他家承荫名额被崔大用了。他同崔二便只能参加科举考核,可一连考了近十年,崔二都中举下放地方当知县了,崔三却连个秀才也不是!所以这些年里同家里关系僵得很,崔家人也不怎么管他了。”

    掌柜的扔颗花生到嘴里,啧啧道:“还真是造化弄人。如今摊上这样大的事,搞不好整个崔家都得完蛋!”

    “好生倒霉,”李十一又拎起只鹅腿,配合道,“果然还得是和气才能生财升官,公子你说是不是?得亏太子殿下圣明,否则这蓬州治下读书人,该有多寒心呐。”

    “确是如此。”司珹又转向掌柜,问,“那崔氏剩下的人如今”

    “如今崔氏闭门不见客,也不愿去狱中见那崔三。”掌柜的叹了一声,“可怜那崔老太爷,今也七十有一,方才从巡南府州府衙门退下来,归家颐养天年,孙子便闹出这样大的事!称得上家门不幸、晚节不保了。”

    “人呐,还是得行正途,做善事。”

    “你说到这个,”司珹道,“我听闻太子殿下此来巡南府,缘白映河水道自衍都一路南下,带着整整三船物资。”

    “对啊!”掌柜的一拍手,“公子,您是没见着那太子船队到底有多气派!三艘船俱长二十余尺,漆色黑红,高挂褐帆!船舱船尾密密麻麻堆的可都是衣药粮食。”

    司珹问:“船现在何处?”

    司珹顿了一顿,保持着躬身姿势打开那封折,恭敬柔顺地说:“还请世子过目。”

    季邈这才垂目,就着司珹的手看完了。随后他抬眼,四下环顾了一圈,露出个笑。

    “既如此,”季邈佻达道,“那便有劳诸位了。”

    申时二刻,风卷残云。司珹转眸,目光自季邈滚动的喉间滑了一遭,才温驯地说:“是这个理,多谢世子爷。”

    “今晚确实饮得太多。”温秉文拍拍掌,便有府丁来撤菜,他朗声道,“时卓,扶宋家两位公子坐下。”

    “宋二公子讲话虽然直率,却也并非胡言。”温秉文说,“太子不幸出事,除却新员外,不少旧京官也得调去蓬州城,衍都便也空出几个位置,其中已大理寺空缺为最甚。”

    宋朝雨摔完一跤,好似将瞌睡也摔出来了。他撑在桌上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脑袋小声嘟囔,这句后终于彻底垂了头,仿佛再听不见席间话。

    “因着缺人,近来刑部邹大人也有几分焦头烂额,明日我便替好友解了这个燃眉之急。”温秉文看着宋朝晖,问,“汝阳,如此可好?”

    宋朝晖当即起身,拜后辈师礼,认了门流:“一日之恩,终身为报。若真若此,汝阳自当全力以赴,不负恩师所托。”

    “你此去大理寺就职,身边便还缺个长随。”温秉文缓声道,“折玉乃我本家表侄,如今到这衍都待着,没个一官半职在身,整日了无趣味。汝阳不如带上他,权当给他个消遣,有我温家子,也方便你平素行事。”

    宋朝晖当即颔首,干脆利落道:“是。多谢老师。”

    此后清茶小谈半柱香,这席就算彻底尽了。宋朝晖半拖半拽醉得不省人事的弟弟回府,临到拨散淡紫色海棠枝,将他丢到卧房榻上时,已经浑身是汗。

    “你喝得也太多了,简直胡闹。”宋朝晖取帕拭着额间汗,说,“若叫爹知道此事,非揍你一顿不可。”

    宋朝雨在床上翻了翻,趴身半撑着脑袋看兄长。

    “可是哥,我今晚演得不好吗?”

    “你觉得呢?”宋朝雨将帕子方方正正叠好了,搁在桌上,“翻墙那会儿我不清楚,饭桌上稍有些浮夸了吧。据我派人此前查到的世家情报,温家人恐怕没有这样好蒙骗。世子与那位司公子,同样难测。”

    “你要求好高啊哥哥。”宋朝雨甩了靴,吊儿郎当地说,“能得偿所愿不就成了?脑子里装太多事,当心过几年就和爹一样头发稀疏。”

    宋朝晖盯着人,说:“两月前你来信告诉我,在阳寂时,司公子乃是世子院中养着的倌。你方才酒疯耍过了头,想拿他俩当挡箭牌吧?可惜了,人家不愿意给你这个台阶。”

    他俯身,又将弟弟歪七倒八的靴扶正回去,才继续道:“据我的人刺探,司珹于七日前入京,乃是温府座上贵宾。可今夜他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温家子侄亲戚?”

    “谁知道,兴许禁|忌的更刺激呢?你不会真觉得他二人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牵连吧。”宋朝雨打着哈欠,揉乱了头发,那木簪已经将坠不坠。

    宋朝晖思忖回忆片刻,只说:“他俩眼神瞧着的确不清白。可我到底没掌握实质证据,便不能盖棺定论。”

    宋朝雨听得不耐烦,摆摆手道:“哎呀哎哟,说到底人人都有秘密,我们都没透全了,怎么能要求人家毫无保留?”

    “同舟共渡的拢共就那么一段,得到想要的不就成了,多余的问了也是白问。祖师爷说了要知足常乐,贪心有余可不好。”他说,“对了哥,你入大理寺后,多久才能翻到案子的卷宗?”

    “刚刚才在说道我,现在你又着什么急?”宋朝晖实在看不过眼,终于伸手拔了弟弟发间簪,说,“旧案难翻,牵扯无数。世家难结交,小家尚且能够利诱,大族却如铜墙铁壁,渗透与探查均需要时间,成事不在一朝一夕——一身酒气!你今晚沐浴完才准睡觉。”

    宋朝雨没答话,他枕着胳膊脑袋歪垂,已经在自家哥哥的骂声中睡着了。

    衍都的雨终于停了,几天来摧枯拉朽般的可怖,化作了侵骨噬髓的绵绵阴雾。

    大理寺卿楼思危回京不过半日,方才回大理寺将卷宗入了库,连自家院门都还没来得及见着,便被一纸急诏指去了肃远王府。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楼思危携少卿评事共入景丰巷,北镇抚司随行锦衣卫二十余人,均立在门庭外,等候季邈翻阅文书印信。

    待到东西尽数被还回时,楼思危方才肃然道:“世子大人,多有得罪了。”

    “楼大人这是什么话。”

    季邈同样将礼还得妥当,他答话间面色泰然自若,喜怒都被收敛得很干净,半分痕迹也寻不到。

    “舍弟于自家别院遇袭,行凶者竟然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季邈说,“楼大人今日奉命来此,我才稍稍安定了些,感激都还来不及。可究竟谁能如此胆大包天?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啊。”

    楼思危再拜道:“下官今日,正是为公理而来。”

    “那便再好不过了。”季邈倏忽朗声道,“戚川!”

    戚川应声而出,说:“属下在。”

    “差人将中堂辟出来收拾干净。除却屋内本就有的,再加两张桌子三把椅,都给搭齐整了,设个临时公堂出来。那院角边和石阶上的青苔也都得摘干净,雨后天滑,莫叫大人们栽了跟头。”

    他又转向楼思危,说:“楼大人,舍弟别院在这边,随我来吧。”

    锦衣卫分散立于院中,楼思危携大理寺几人随季邈穿拱门入游廊,戚川也应声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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