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 22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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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几日,宋纲病得更重了,他用歪歪扭扭的亲笔给凤震上书,说自己“狐死首丘”,希望能安葬在家乡。又说“臣风闻章谊回廷谈与靺鞨议和之事,臣以为万万不可,望陛下三思。”

    …………

    这么烦,凤震当然希望这个病歪歪的老头子快滚。反正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但又是朝廷彝鼎一般的老臣,不能随便杀害,趁这个机会,厚赏了一番,赐了一个没有用的太子太师的虚衔,让他风光回老家秣陵等死,也是作为皇帝优待老臣的一番做作。

    但宋纲一离开京城,凤震就变了一张面孔,在召见曹铮的时候也不装病弱了,直接在大朝上说:“曹卿可算回来了,如今天下谣言纷传,多是言卿的不是。朕在汴梁也不知真假。今日大朝之上,各部都在,倒要听听曹卿对河东之战是怎么样的想法?”

    曹铮心道:“来了!”

    面上犹不变色,表情松弛,举起笏板沉声道:“臣在河东,一心作战,未曾听见过对臣的谣言,若有,臣也一哂而已。”

    凤震冷笑道:“那么,在河东作战时抗旨,是出于何等居心?”

    曹铮抬眸直视天颜,只觉得皇帝鸢肩豺目,洞精党眄的模样叫人作呕。

    他坦然地一揖,说话极其放肆:“官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恕臣直言:陛下遥制,失误极大,致使天武军损失惨重,我朝北军从胜势转为颓势,而靺鞨温凌所部却悄然穿插,直捣相州,兵锋直指磁州和太行八陉;如今又挟孟津渡,遥制洛阳,掳走晋王外嫁之女。臣以为,朝中有通敌而资和议的人,应当揪出来处死!”

    只听“哐啷”一声,凤震把面前的御案都推倒了,案桌上摆放的笔砚与杯盏全部飞溅在地。

    他今日已搜集或捏造好曹铮的所有罪状,打算一击致命,打曹铮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罪证俱在,曹铮喊冤也没有用,他再将曹铮下狱问罪,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而曹铮的节度使印和虎符,则已经派自己的亲信过黄河去并州接管了,并州军被他指挥得分散在晋地和河东河北,即使是闹起哗变,力量也有限,组织也无人,还可以凭借温凌之手剿灭。

    他借病苦心绸缪这么些日子,自感万无一失,却不料这曹铮如此大胆,先发制人,当庭就是一顿指责,连丝毫面子都没有给他这皇帝留下!

    大臣们和内侍们都股栗失色,唯有曹铮面不改色,低头看了一眼“滴溜溜”滚落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兔毫盏,可惜道:“好好一个建盏,却先摔损了边儿,再碰一碰只怕就要四分五裂了。”

    话音未落,皇帝把手中代表权力的玉斧向他扔了过来。

    曹铮没有格挡,默默承受了一砸。鲜血顺着额头瀑布般流下,他却连用袖子捂一捂都没用,捧着笏板微微地笑着,任凭鲜血从下颌滴落到衣领,又滴落到地上。

    而砸到地上的玉斧,不仅真把那珍贵的兔毫盏砸得四分五裂,自身也碎裂了,莹洁的玉石断口呈锋利的灰色。

    他又一次叹息道:“唉,这是本朝高祖留下来的啊……国之重器!”

    凤震爆发了怒火,终于“堵”住了曹铮的嘴,没有让他再继续哓哓下去,然而也知道自己今日十分失态,已然落下了笑柄。而那些准备好的构陷之词,他亦不敢拿出来当众责难曹铮了,生怕曹铮一顿反驳,又说出什么叫他难以收场的话来。

    他冷笑道:“你果然是反了!给我拿下!”

    金殿边有执金瓜锤的武士,看到主子的眼色,当然明白意思,一锤头砸在曹铮的背上,痛得他站立不住,扑倒在地,翻转身本能地想要抵挡,那锤又砸在口鼻。痛到极处也不感觉到痛,只觉得脑袋一道嗡嗡作响,口里、鼻里大量的血涌出来,断裂的牙齿卡在咽口,肿胀的头面使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凤震一个眼色,示意不能当场把大臣打死在朝堂,还需问罪、明正典刑,才能把他想牵扯的人一道牵进去,才能昭告晋地,拆解并州军。

    他很快沉稳下来,戟指曹铮道:“曹铮!你以为朕不晓得你的阴微心思?!你之前在河东玩兵养寇,早已与靺鞨冀王暗通款曲;回京也是想交通晋王,想当一回拥立新君的开国功臣!朕忍着不动你,无非是希望给你个机会,没想到今日朝堂上你竟敢倒打一耙,把脏水往朕身上泼!朕告诉你,你是十款大罪证据确凿,大理寺已经备好牢房,等着审你了!”

    他环顾左右,道:“来呀,把曹铮押住,别让他自尽,现在就送到大理寺去。”

    曹铮血人儿似的被提溜起来,被几个殿上武士毫不容情地绳捆索绑,如粽子一般,动弹不得。而他张开血淋淋的口,说不出话,嘶哑地却是在仰天大笑。

    第 229 章

    凤栖每日在磁州也是忧心如煎。

    好在太行义军给力, 不仅温凌无法踏足磁州四边,也无法抢占太行八陉,而且来自各条山野小道间的讯息又快又隐蔽, 强过于接近瘫痪的朝廷正经驿递。

    先还会有曹铮的消息不断送来, 知道他进了京,与宋纲联系上了,也知道宋纲求休致得批准, 而章谊在宋纲一离开之后, 就大模大样地出现在汴梁,穿一身汉人的朝服绯袍, 又拿着靺鞨的旌节和国书, 俨然哪里都兜得转的样子。

    曹铮给她发来的最后一则消息,只有六个血书的字:“得仁矣,毋杞忧”。

    凤栖拿着那张带血的字条,看那每一个字都仿佛是颤抖着写出来的。她猜测着:

    “得仁”是指“求仁得仁”?曹铮选择了牺牲自己对抗凤震?

    “杞忧”又是什么?叫她不要杞人忧天?可她现在有什么杞人忧天的地方?

    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看着凝结为赤褐色的血,心里就惶惶然。不知道京城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曹铮有没有能耐把她爹爹救出来?

    高云桐的信件也是畅通的。新的消息也不少:

    除却和曹铮重复的内容外, 高云桐还告诉她,靺鞨国都黄龙府打算一批一批送回一些南梁的官员,章谊算是第一批,既是出使, 又是回国,但送回的人均要扣下几个家眷作为人质,比如章谊的儿子章洛就留在了靺鞨, 还当了一个小官;

    同样,留在靺鞨的人也要送家眷到黄龙府去, 比如沈素节的家人马上就要千里迢迢去黄龙府了,沈素节从北方递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少,不知是因为在靺鞨得到重用,见异思迁了,还是不敢多传消息,怕祸害了家人;

    天武军跟曹铮回到汴梁,并州军士气也不大振作了,虽然遇不到靺鞨冀王的主力,但因为河北各州府不肯配合,所以无法收复国土,这些厢军的大老爷们儿无不夜夜西望,渴望着回到并州家乡,继续种他们的屯田。

    这些消息都算不上好消息,但还不很坏。

    但过了几天,就传来一个晴天霹雳:曹铮被目为叛臣,朝廷已经刻板公示了他的“十二项大罪”,往各路传示,连已经被割让给靺鞨的河东河北各州府都送达了。

    凤栖自然得了一份文牒,见一桩桩,一条条,无非是捕风捉影、深文周纳,连曹铮在并州与歌女喝酒时说了几句醉话“吾泼天富贵皆源自于官家所赋兵权”“靺鞨有何能耐?无非看官家不修德罢了”……也被作为“僭越狂悖”“指斥乘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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