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应识我: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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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头也不抬,手中仍旧捧着一朵淡红小花:“他为难你了?”

    “算是罢,不过我没放在心上。”李怀疏走过去,低头问道,“大人在看什么?”

    颜知亭指尖一用力,揉碎了花汁,她道:“这是灯茜草,因为花蕊透白,会在雪夜反光,因而得名。别看它毫不起眼,乌伤一些风烛残年却不服老的军人十分依赖它,因为服下后可以麻痹疼痛,只是不能长期大量服用,否则会致幻,也会上瘾。”

    “灯茜草……”李怀疏轻轻笑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到隆冬时节,江南那些缙绅仕宦都会将自己精心养育的植物搬入暖房中,却哪想到这样弱小的花能在塞北迎风绽放呢。”

    颜知亭摸出帕子擦拭手指,尔后扶膝起身,回头望一眼被将士簇拥的那顶帐篷,叹息道:“他不该来这里。”

    “崔侍君想必是觉得玉瑟城外围皆有军队可以驰援,再不济也能保住性命。”

    “你在套本官的话?”

    “下官不敢,只是实话实说,顺便向大人求证。”

    两人不知不觉间来到马棚边,颜知亭卷起衣袖喂马,不一会儿便被寒风冻青了手腕,她也不在意,口中道:“你方才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问你,兵力有限无法兼顾的情况下,守家还是开疆?”

    “自然基业为重,更别说乌伤军队受到重创,短期内难以恢复如初,亟待开辟的这片疆土本来就是囊中物,早些取晚些取都一样。”

    说完,李怀疏沉吟片刻,神色忽而变得凝重起来。

    颜知亭知道她是聪明人,一点就通,不再啰嗦地解释什么,转而笑道:“之前攻下的那些城池约莫只剩守着城门的那点士兵,照旧盘问路引,日夜巡逻,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叫人怀着戒心不敢进攻。其实大半兵力已被悄无声息地调走,真要出什么事只能依靠自己,听天由命。”

    风吹动鬓边霜白的发丝,她的笑容在夕照之下被映衬得无比悲凉,李怀疏喉间像含着一口冰似的,她几乎不能言语,过了片刻才吐出两个字:“咱们……”

    “还未发生的事情先不要去想,即便发生了也不见得是坏事。”颜知亭道,“须知这天下素来以男子为尊,突然阴阳失衡,男人岂不恨得牙痒痒?冲会关的将领不服陛下已久,他若迎敌,定然不顾大局,难尽全力,而如果冲会关一破,将来死伤的就不只出使乌伤的这百来人了。”

    李怀疏阖上眼眸,声音隐隐发颤:“到那时,在内,想要复辟旧制的党派会将过错归咎于陛下身上,动辄逼她退位让贤,而站在陛下这边的官员自成一派,新旧两派相争,矛盾重重。在外,占得险关,二殿下大可盘踞南方,自立为帝,大绥不再立于不败之地。”

    “正是,陛下以小博大,纵然此行无一生还,吾等亦应无悔矣。”颜知亭目光坚毅。

    李怀疏想起临行前方庭柯的劝诫,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她从前也曾俯瞰众生,算无遗策,但突然变成被算计之人,即便是为大义献身,却还真不知如何去形容这股滋味。

    “所以,陛下找了几个容貌身形相近之人在呼遵关演戏,其实早就动身前往冲会关,她信不过守关将领,要亲自带兵。所谓出使,只是放给洛州的一道烟雾,可是筹码是什么呢?让洛州那边深信陛下没有远行,也没有支开草原上的兵力,出使一行莫非有什么重要之人?”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轻,筹码还能是什么,不正是自己?颜知亭刚才说崔信不该跟来,难道她也晓得筹码并非崔信,而是自己?

    “大人,下官仍有一事不明。那日在驿舍,陛下含糊其辞,不能如实相告,想来是因细作未能尽数铲除,可是如今就能确保周边没有他人之耳目么?”

    颜知亭落在她身上的眸色变得晦暗,李怀疏有种身份被她看透的错觉,正有些紧张时,却见她边理衣袖边道:“在咱们出发那日,陛下也差不多到了鄂州,事情已成定局,冲会关烽火既燃,再被人听去又能如何。”

    “既然注定是死,当初就不该派这么多人来送死。”

    “演戏也得演像些,连自己人都骗不了又怎么骗得了别人?”

    颜知亭解开马绳,牵着马驹去往破冰的河中饮水,想起一事,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册,道:“我在礼部主客司履职十几载,每有出使或是会见,或观察或询问,凡地貌建筑、民俗礼节等,必事无巨细记录在册,想着将来无论攻取或是治理,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我事未竟,但书册已成,暂且存放在你这里。”颜知亭遥望远方,任由朔风刮过面颊,呵呵笑道,“如果此行顺利,返程时记得还我。”

    几日后,两边人马如约汇合。

    汉人同乌伤人本就有相貌体型上的差异,但出现在乌儿兔河边的这些人同根同源,被一触即发的内战硬生生砍成两边,纵然从前认识,也因严苛的军纪不能叙旧,以河为界分营对峙,树立着不同的战旗。

    篝火在寒夜中随风闪烁,庄晏宁垂眸看着手中的玻璃瓶,里面的液体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这是她离开洛州前夜,司妩送给她的东西,说是保命之物,要她到了性命垂危之时再服下。

    司妩为何会送她这个?难道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鞋履踩踏在草地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庄晏宁收瓶入怀,抬起鹰隼似的目光,锐利却转瞬被慌乱取代,她惊道:“是你。”

    跟白日里初见时一模一样的神情,见鬼似的。李怀疏朝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细微地察觉她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动也不敢动。

    “你贸然来此,还独自一人,不怕被说是通敌叛国么?”

    “有个与我表字雷同之人,我听说庄大人长得很像她,难免好奇。”

    庄晏宁冷笑一声,生出自厌的口吻:“是啊,我长得像她,我真是恨透了这张脸。”

    “人鬼两界之间有个地方叫做无尽墟,庄大人去过么?”李怀疏边问,边紧盯着庄晏宁的表情。

    鬼市里奇怪的老伯说,有个长得像她声音却不像的姑娘从他那里购得拢香。当下这一问,不用见到她方寸大乱,只要她没有面露疑惑,也没有矢口否认,便可大致笃定心中所想。

    庄晏宁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后,冷淡道:“去过又怎样?”

    拢香之毒,毒发后腹中伴有绞痛,浑身骨头犹如蚁噬,日夜不停……即便已经过去这么久,李怀疏仍然不敢回想自己是如何熬过的二十四日,如果不是为了陪伴沈令仪,不是为了多见沈令仪几眼,坚韧如她也宁愿一刀了却自己性命。

    这样常人无法忍受的痛楚却被她一句“去过又怎样”轻飘飘带过,李怀疏眼眶通红,也不知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揪住庄晏宁的衣领将她提起,便照着面颊狠狠来了一拳。

    “你疯了?”庄晏宁被她揍得眼冒金星,头都不知歪向哪边,先气急败坏地吼了声。

    随即使出浑身解数将她扑倒在地,两人一个虚弱无力,一个少年时自废武功,很快毫无章法地扭打在了一起,扇耳光,扯头发……无所不用其极,哪还有平时的官威仪态。

    正激烈间,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没入草丛中,正好扎在身边松软的泥地上。

    李怀疏被庄晏宁压在身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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