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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文学城www.00wxc.com提供的《重山别梦(重生)》 70-76(第5/9页)
你。
颈项湿湿热热的,他抬眼望去,视线定在她盈满泪珠的眼中,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别难过。”
下一瞬,眼前模糊起来,天光尽消,他重新陷入死寂的黑夜中。
周围一片混乱,燕起遣人备车的嘶吼与郑钰陷入癫狂的低笑不绝于耳,可薛蕴容的耳边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
她试图用手堵住那个血洞,可鲜血仍旧从指缝中溢出。血迹洇湿了他的衣袍,也浸湿了她的衣摆。
薛蕴容托着他的头止不住的颤抖:“你别睡,别睡啊!”声音几乎变了调。
却见他渐渐阖上双目,原本与自己相握的手忽而无力垂落。
有风吹过,分明是暖风,可吹到身上却阵阵发寒。
好冷。
第74章 第74章长梦未醒,梦与谁说
日头高照,已是第三日午时。
前夜的惊心动魄已过,贼子被俘、皇城大捷的讯息早已传遍各家。没了战鼓与兵戈马蹄声,悬在头顶的烈日直射而下,阵风吹过,似将先前建康城内的血腥气都吹散了。至此,终于有百姓走出家门,街头巷尾也恢复了点生活气息。
许辉带着休整完毕的军队押送囚车从东城门而入,穿过人流量最大的长街,向大理寺驶去。有些胆大的百姓围在街边,对着囚车内衣着不俗的几人指指点点。更有甚者,从家中取来烂了一角的菜叶水果,试探着向囚车掷去。
中领军许辉驭马走在押送队伍的最前方,听见身后的动静也权当没听见,其余兵卒亦心下了然,或向前挪动几步或慢行几步,总之,囚车两侧便空出了一块。
见兵卒并未阻拦,沿街的百姓胆子便大了些。于是在默许下,囚车一路押送至大理寺诏狱时,木栏杆与缝隙间皆已挂满了脏污。
景元帝无意召见他们,也不愿再听几人巧言令色,因此全权交由大理寺卿办理。话虽如此,但几家的结局明眼人都能预见。
可另有一人除外——
崔茂被一路押入金殿,他缩着头跪于阶前,不敢挪动半分。在景元帝发花钱,他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听见右前方一声悠长的叹息。
“陛下,微臣教子无方。”
崔茂甫一听见那声叹气,便浑身一震,抬头看见前方衣冠齐整、抱印而立的父亲后更是悲喜交加。悲为羞愧,喜为生机。然而下一刻,崔父的一句话却叫他遍体生寒,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化为惊恐。
“微臣自知犬子罪恶深重,此番前来不为求情,而是斗胆向陛下谏言。寻常刑罚恐难以警示诸世家,臣听闻古书中有载极刑凌迟,臣自请担这掌刑官一职,亲自送这不孝子上路。”
崔茂心知自己做出此等祸事难逃一死,原以为父亲出现于此是为了向陛下求情留自己一条生路,或杖责流放,或监禁于府衙。无论哪一种,总比死了好。
可他万万没想到,父亲竟会说出这番话。
他难以置信地匍匐上前,紧紧攥住崔父衣袖,正要嚎出声,然而却被崔父振臂一甩。只见崔父面不改色,伏跪在地,将自进殿起便小心托于掌心的玉印高举过头顶。
“此印乃高祖时期亲授于崔氏本支,以嘉奖崔氏清慎勤勉、秉性方正、世代为公,可如今却……”崔父语气一顿,身形瞬间佝偻下去,“崔氏难承此嘉奖,羞愧万分,请陛下收回此印。”
崔父抬起头,将玉印端端正正置于成柯手中,最后缓缓解下头顶笼冠轻放于身前。
“草民有负委任、教子无方,无言立于陛墀之下,昨日已书信至华亭。惟愿纳还官绶,请陛下降罪。”
崔父神情认真,半点也不似玩笑。
前夜动荡过后,得知崔茂所行悖乱之事,崔夫人当即便晕了过去。崔父冷静过后,便决定待天明后求见陛下,先行请罪。奈何战后陛下事务繁多,一直未有空闲。
直到今日,他携玉印跪在阶前许久,才被召入殿内。
话音刚落,金殿内安静非常,一瞬后便响起崔茂绝望的哭嚎。
景元帝拇指转动着环于食指之上的玉扳指沉吟不语,成柯立于身侧,暗自揣摩帝王的神色变化,随即便唤了值守于殿外的梁平入内。
崔茂被拖了出去,金殿内又恢复先前的安静。
景元帝扣动扳指的手指一顿,终于出声道:“离下场科举尚有两年,工部人手不足,崔卿且留意些。”他语气和缓,示意成柯将玉印归还,“高祖赐崔氏玉印,一为嘉奖、二为……”他并未说完,只是指节重重扣了两下御案。
堂下的人身形一震,又深深伏了下去。
“崔芃这孩子是年轻了些,朕看他已有两年未与你们相见,想必崔卿与夫人思念至极。既如此,朕此番便召他回建康,暂且留在崔府歇上一阵。”景元帝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从语气上听来甚至颇有几分与臣子唠家常之态,可下一瞬却道,“至于崔茂,勾结反贼,罪无可恕。极刑未免太过惨无人道,改判腰斩,监刑一职……既然崔卿自请,朕便准奏了。罢了,退下吧。”
随着最后一句重音落下,崔父以头叩首:“微臣谢陛下。”
成柯暗自觑了觑景元帝的脸色,旋即便上前虚虚扶起崔父,只见崔父面上虽有不安之色,但仍朝成柯扯出一抹笑,随即便躬身退出金殿。他打着晃渐渐远去,看上去瞬间老了十余岁。
御座上又传来一声叹息,成柯迅速回神向景元帝走去。
“封赏诏令皆已拟好,今日戌时由你送至各府。”景元帝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还没有消息吗?”
前夜过后,晨光照满城头,本应是大捷欢庆之时,可巷中的惊变叫众人措手不及,旋即宫中的医官与全城有些名望的医师皆被召去了公主府。眼下已是第三日,却仍未有好消息传来。
成柯袖中的手一紧,两个时辰前,他再一次替陛下前往公主府,可驸马的情况实在算不得好。
正在他思忖之际,却见景元帝忽而站起:“朕亲自去瞧瞧。”
成柯连忙挡在其身前,劝道:“公主府上眼下乱得很,驸马实在情况不妙,若不是及时救治,恐怕眼下已经……医官位于堂前争论不休,”他叹了口气,“陛下此刻亲至,那些医官怕是要生出几分惶恐来,恐对驸马养伤不利。”
见景元帝步子停住,成柯一咬牙,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公主府亲卫眼下将……小侯爷暂扣于侯府,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
此前,或是不愿面对刻意忽略,或是心神大乱不知如何作解,眼下都需陛下授意。毕竟,郑钰先前与薛琢勾结之事虽未有旁人知晓,但今日当街无故捅伤驸马并念叨出与反贼有关的语句,却是被武卫营许多人都瞧见了。
景元帝默然立于原地,成柯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景元帝,却见他神色颓然,沧桑与痛苦萦绕在周身。
“是我没教好阿钰,实在愧对……”良久,他终于开口。
愧对越氏、愧对郑氏、愧对故去的宣平侯夫妻,愧对许多人。最后,愧对当年立于金殿之上的那个言语傲气但着实才气逼人的青年,亦愧对提起那人便笑眼弯弯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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