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平城: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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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离析,她的头埋得很低、很低,执拗着不愿松开衣襟,像是信徒在祈求神佛垂怜。

    冯初恍然为何拓跋聿会有这么一遭了。

    她是她唯一的倚仗,她的‘避嫌’让拓跋聿陷入不安。

    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来迫使她回眸。

    懂了她的冯初五味杂陈,环抱住她,温暖的怀抱叫拓跋聿失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但她仍旧是动了。

    “这些时日,诸事繁多,臣,忘了陛下茕孑宫中,亦,不该食言。”她确是应了拓跋聿,要陪着她,开解她,然而落在她自己身上,她却逃开了。

    “臣之许诺,不会更改。”冯初的话语拉起了溺亡的人,“臣会陪着陛下。”

    愿陛下,收妄念,断痴情。

    她张了张口,不忍说出来,临了改口:“也请陛下,勿要伤己,勿陷贪爱。”

    腊月风起暮云彤,云母片与窗棂相撞吱呀。

    女子腰杆笔直,单单坐在那儿,就感觉能撑起一片天来。

    陛下是聪明人,这几日安安心心随着太后上朝、读书,不再以那般拙劣的手段叨扰冯初。

    至于是否当真断了痴情冯初不愿细想,现下,也不应当细想。

    郑氏派人送了一沓案卷入宫,拢共半尺高,冯初翻看之下,竟是越发心惊。

    连同案卷一并入宫的还有一枚玉佩,这枚玉佩,是她与拓跋允在武川时,拓跋允自崔充府邸搜出来的,一直未曾示人。

    她万万没想到,崔充竟然还同关中地区的案子有干系。

    冯初摩挲着腕间手钏,犯着愁,当时是,底下人呈上了杜知格的书信。

    冯初拆开,一目十行,眼瞳蓦然亮了:“好,传我口信,让她明明白白写成奏报,明日同我去觐见太皇太后。”

    冯芷君行事多为雷霆手段,毕其功于一役,亦不大喜好在朝堂内听大臣争噪,多半决策,是在永安殿西堂与几位心腹重臣相商。

    拓跋聿作为名义上的天子,自也得在其中坐着听秉奏报。

    “先帝在时,曾减免河南诸多州郡赋税三年,而今关中大雪成灾,臣以为,也当酌情减免。”

    “照殿下的说法,州郡遭灾便要减免赋税,天下”

    但只要有人,哪里会少了争执呢?

    拓跋聿在一片争执中,目光渐渐涣散开,冯初所言‘勿要伤己,勿陷贪爱’,她着实参不大透。

    贪爱,便不算是爱么?

    她恍惚间想起自己最初的愿景,她的所争,不过是为了冯初日后夙愿得偿。

    冯初想要的

    “殿下莫非要将子民投畀豹虎?!”

    朝臣的怒喝猛地将拓跋聿拉回了神,眼前之人的面孔同冯初有一刹那的神似。

    她仿若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午后,周遭安宁,偶有风刮过树枝、铜漏滴答,眉眼悲悯的火莲讲着人间沧桑。

    冯初所愿,究其根本,无过‘为民’二字。

    拓跋聿醍醐灌顶,她分不清贪爱敬爱,渡不得自己孽情,但她还是懂得‘志同道合’是何意思的。

    黯淡彷徨了几日的眼眸再度燃亮,她依旧乖顺地坐在一旁,与此前相比,显然是入心了。

    也恰是此时,拓跋聿才愕然发现,在拓跋宪、或是众多勋贵们眼中,百姓遭灾当减免赋税竟不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朝中鲜卑勋贵可凭借着祖上功勋轻而易举地获得入朝为官的资质,而汉人纵使出身名门,也很难受到重用。

    胡汉之间虽不似你死我活,然而沟壑依旧横亘在当中。

    且或许是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拓跋鲜卑对于其它胡人也普遍是提防的态度。

    冯芷君拨弄着手中的菩提子,拓跋聿的变化她也均看在眼里。

    她轻咳两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聿儿,你怎么看?”

    冯芷君在臣下面前,都不会称呼她为陛下。

    被骤然点到的拓跋聿一惊,她不敢贸然发话,“朕、朕年幼无知,不敢随意指点朝政。”

    “无妨,尽管说说,说错了,哀家也不会责怪陛下。”

    “孙儿驽钝,朝中事务不敢妄断,只是岂有比救民于水火更危急之事?”拓跋聿看向拓跋宪,瑟缩道:“来年开销,可从别处节俭”

    “呵,陛下有理,可是──”

    “广平王。”

    拓跋宪还想说些什么,奈何被冯芷君打断,“陛下冲龄能断,广平王怎还生犹疑?”

    拓跋宪哑口无言,心口不一道:“陛下龙章凤姿,天日之表,臣徒长了年岁罢了。”

    对着一傀儡之君说‘龙章凤姿、天日之表’,讽刺之味溢于言表。

    冯芷君没搭理他的刺话,“既然广平王无异议,那就请几位大人拟旨罢。”

    “哀家去佛堂礼佛,陛下安心念书。晚些时候,哀家唤阿耆尼来校考。”

    “孙儿遵旨。”

    不论已经在心底默念了多少遍,冯初的小字一出,她仍是遏制不住心跳。

    冯芷君带着人离开殿内,拓跋宪冲高台上的拓跋聿笑了笑,似是安慰,才跟着退了出去。

    明月积雪,堂前亮堂得能映人,宫内的烛火铜灯都险些比不过月光耀人。

    拓跋聿心如擂鼓,端坐在偏殿内。

    她竭力想展现出一个英明端庄的模样,告诉冯初,她不会对她贪爱。

    手上的书卷泛着陈气,来自冯初的端方字迹和书上一板一眼的字句混杂,哪怕她一遍遍告诫自己,妄图看下去。

    可心跳声在空旷的殿内振聋发聩,可颤抖的掌心渐渐濡湿。

    耳尖微动,她能清晰地听见鞋面踩过积雪,陷她心上。

    “臣冯初,参见陛下,陛下福绥安康。”

    “平身。”

    她不敢多言,生怕自己多说,就越发暴露自己自欺欺人。

    “臣受太后陛下之命,前来校考陛下。”

    冯初朗声之余,于底下入席,不着痕迹地扫过拓跋聿的面庞,没有看到不甘不忿,眉眼黯淡了片刻,又再度平和地看向她。

    冯初的心才彻底放下。

    看来她劝陛下的那些话,陛下听进去了。

    君臣二人一问一答,中天朗朗,如彼此心境,倒比从前更自在些。

    宫中刻漏指向戌时三刻,冯初才堪堪停住。

    “陛下刻苦勤勉,答对得当。”冯初真心笑起来时,丹凤眼会成月牙儿一般,煞是好看。

    拓跋聿的心又乱了一拍。

    见冯初起身要走,她抿了抿唇,“阿耆尼,朕有一事不解,卿可否为朕解惑?”

    拓跋聿眼眸清澈,毫无杂念,冯初自是遂了她的愿,再度落座:“陛下请讲,臣,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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