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今天修罗场了吗: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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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人应他。

    片刻后,他回头,面色沉如霜,厉声唤人:“来人,来人——叫太医,叫中丞,去禀陛下!”

    却见廊外黑影一闪,一道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而来,身着深衣,面容冷静。

    正是户部尚书、现任中书令——陆长明。

    他步伐稳健,语声如常,听不出一丝异色:“顾大人,太医无需叫了。”

    “沈中书——畏罪服毒,自裁于狱。”

    “此案,可结了。”

    话音一落,顾行渊身形微晃,仿佛在风雪中被人正中一拳。

    他看着陆长明,唇角动了动,半晌,声音低哑:“你说……畏罪?”

    “谁证他畏罪?谁审他问罪?谁定他生死?他连堂前一言未辩,就被你们——”

    顾行渊握紧了拳,呼吸极重,一字一顿:“这……就是你们守的‘大昭律’?”

    陆长明面色未动,只淡淡道:“律为人定,官为国使,谁掌诏书,谁便是律,顾大人,此言,慎之。”

    顾行渊只觉胸口像是被塞了块冰,又硬又冷。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终是抬眸望向那道早已静止的身影。

    片刻后,他转身,步履极稳,步步踏雪,直出东狱。

    次日,日色初升,雪光犹白。

    他拂袖直上宫阶,跪于紫宸殿外,长揖不起,亲上表辞去大理寺卿之职,称“心不安于律,身不敢居位”。

    那一道折子,笔锋如刀,章句之间,竟无一句婉辞。

    宫门之后,无人回声。

    有人将他辞章呈上御案,却被守于殿中的陆长明拦下,淡声道:“陛下已歇。”

    “辞表我收了,待圣上醒来,我自会转呈。”

    顾行渊望着那道宫门,良久未动。

    晋国公府,天光微曦,雪未化。

    沈府西

    厢绣阁中,沈念之一夜未眠,直到东方露出一点亮意,她才仰身躺下。

    帘帐半垂,檀香未灭,屋内仍余酒气与沉香缠绕,她望着床帐出神,忽而心口一窒——

    是那种极细微,却如针扎般的痛。

    她“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发鬓,连唇色都褪了血色。

    霜杏守在外头,一听动静便急忙推门而入:“小姐!”

    沈念之倚在床边,声音低哑:“倒杯热茶来。”

    霜杏不敢耽搁,立刻去倒。

    她指尖还未碰到那盏瓷杯,外头却猛地冲进来一个小厮,神情慌张、语调颤抖,几乎是扑通一声跪下:

    “沈中——沈大人……沈大人在狱中自裁了!!”

    瓷盏“哐啷”一声落地,碎成满地。

    沈念之整个人也像被这声摔碎了的茶盏砸中,一下跪坐在地,耳边嗡嗡作响。

    霜杏惊叫一声扑过来,却见自家小姐脸色雪白,眼神怔然,嘴唇轻轻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仿佛回到了那场梦里,梦中,那本话本结尾写着:

    【沈念之,晋国公府嫡女,姿容冠绝、性情骄纵。因心悦忠王李珩,强嫁于他,死后弃于宫外枯坟,无人问津。】

    她原以为醒来后,便能改命,于是她不再去纠缠李珩,不再动心于那句“小时候你最爱跟在我后头”。

    她以为,自己做得够多了,她推了李珩,改了自己必死的命运,她不嫁忠王,入的是齐王府。

    不过只是稍稍走偏了一步,便像把整盘棋推倒——

    倘若自己按照梦中的话本子走,继续纠缠李珩,求阿爷给她和李珩赐婚,那么阿爷会因为她的心意,提早站队、布局,就没有齐王和陆长明什么事了。

    如今李珩被贬,陆家上位,父亲死在狱中,她跪坐在地,满手冰凉,唇角还残着昨日未洗的脂粉,却像是从火焰里一点点冷了下来。

    她忽然抬头,目光穿过天窗之外那一方清白的天。

    “你在看吗?”她声音很轻,却一句一句地往天上问。

    “你在看着吧?”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角色的光辉,便随笔一划,把别人写死?”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主角的命运,便能定我一生结局?”

    “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她声音低极,像风中叠起的一道叹息。

    “我以为我能逆天改命。”

    “可如今才知,原来不过是……”

    她的眼泪忽然落下来,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没有声响,却痛得她整个胸腔都空了。

    沈府西厢,雪未化,香炉半冷。

    沈念之和府上的下人将沈淮景接回家后开始置办后事,沈思修被沈念之派人拦住,跪在沈府外面,此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响。

    霜杏去应门时,那人已推门而入。

    他未穿朝服,只着一身常服深青色衣袍,领口扣得极整,披风上还带着些未抖落的雪。

    苍晏来了。

    沈念之没有回头,只静静盯着案上燃了一半的长香,一句话不说。

    霜杏行了礼,悄悄退下。

    苍晏站在她身后几步,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轻声道:“我听说……他走时很安静。”

    “嗯。”沈念之答得极轻,像一缕风。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嗓音哑得厉害,仿佛嗓子里结了一夜的冰。

    “……我做过一个梦。”

    她终于转过头,望着他,眼神平静,却极深。

    “梦里,我是一个话本子里的人。我死缠着李珩,非他不嫁。我阿爷为了我,站了队,扶了李珩做太子。我们一家得了善果,他没有被关,没有被杀。”

    “可后来我醒了。”她语调轻得像风吹雪末。

    “我以为……只要我不做梦里那个蠢女人,一切就能改变,可我错了。”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捏紧,指节泛白,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若不是我……若不是我随意改了故事,父亲不会死,沈家不会败……我太自私了。”

    话音一落,她眼中已泛起雾气,却生生没有落泪,苍晏走近一步,声音低而温和,像春日拂柳。

    “那只是一个梦,阿之。”

    “梦里未必真,梦外也未必假。你不是什么罪人,沈家的命数,从来不该你一个女子担着。”

    他顿了顿,又道:“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应当好好活。”

    他没有安慰过多的言辞,也没有劝她节哀顺变,只是那一句“你不该担着”,像一道缓缓落下的帘,将她心头翻涌的潮水缓缓收起。

    良久,沈念之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手还搭在那卷旧布上,帛上是沈淮景平日临摹《中庸》时的字迹,工整清肃,犹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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