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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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取谢清鹤的心口血做药引,既是心口血,那定然需要从心口处开刀。

    攥着的拳头顿在空中,沈鸢双眼滚烫,纤长睫毛上悬着泪珠,泫然欲泣。

    谢清鹤失笑,一手笼住沈鸢的拳头。

    骨节分明的手指强硬挤进沈鸢的五指,十指紧握,严丝密缝。

    灼热气息洒落在沈鸢颈间,惊起阵阵颤栗。

    沈鸢转首侧目,眼中缀着水雾:“谢清鹤,当初是你说会放我走的。”

    她唇角勾起几分嘲讽。

    “怎么,陛下如今是想背信弃义吗?”

    “背信弃义又如何?”

    谢清鹤嗓音透着不同寻常的沉闷,“沈鸢,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沈鸢气急:“你——”

    身前起伏不定,沈鸢怒不可遏。

    谢清鹤自嘲弯唇,脸上难得显露几分无力与无可奈何。

    “沈鸢,你怎么……软硬都不吃。”

    沈鸢一时语塞。

    窗下狂风大作,低低的风声如恶鬼呜咽。

    沈鸢心烦意乱:“谢清鹤,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若不是当日你遇刺摔落山崖,我根本就不可能会遇见你,也不可能会认识你。”

    谢清鹤面不改色:“可我们不是遇见了?”

    沈鸢反唇相讥:“那是孽缘,既然是孽缘,倒不如老死不相往来,从今以后一刀两断……”

    一只手捏住沈鸢的双颊,不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谢清鹤面无表情:“不可能。”

    他目光冰冷森寒,半点和沈鸢开玩笑的口吻也无,谢清鹤一字一句。

    “沈鸢,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放你离开。你放下过往恩怨和我重归于好也好,恨我一辈子也好,我总不会再放你离开的。”

    他抬手,指腹轻轻掠过沈鸢脸上的绒毛,不容置喙。

    沈鸢别过脸,避开了谢清鹤的手指。

    她还想说什么,屋里忽然传来谢时渺轻轻的一声试探。

    “……母亲?”

    谢时渺一手揉着眼睛,左右张望。

    枕边空空如也,并不见沈鸢的身影。

    谢时渺一手抓住一边的帐幔,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帐幔中间的缝隙探出,怯生生往外喊,嗓音还带着隐隐的哭腔。

    “母亲,你在哪里?”

    寻不到沈鸢的身影,谢时渺又开始找百岁。

    她翻身想要从贵妃榻上爬下,谢时渺一只脚踩在脚凳上,她口中絮絮叨叨,念念有词:“百岁,母亲不见了,她……”

    一只手捞住谢时渺往下滑动的身子。

    谢时渺愣在半空,木讷转过眸子。

    谢清鹤单手提着她上榻。

    谢时渺双眼一亮,扑腾着小短腿往谢清鹤怀里钻去。

    “父皇,抱。”

    余光瞥见谢清鹤身边的沈鸢,谢时渺唇角的笑意渐深,她一手牵着一人,惊叹不已。

    “我是在做梦吗?”

    只有在梦里,她才会同时见到沈鸢和谢清鹤。

    谢时渺自说自话,仰首打了个哈欠,“一定是做梦。”

    沈鸢鼻子一酸,她狠命瞪谢清鹤一眼,沈鸢甩开谢清鹤握着自己的桎梏,俯身抱起谢时渺。

    “不是做梦呢,渺渺。”

    她柔声,“是母亲吵醒你了吗,还是做噩梦了?”

    谢时渺一愣,而后伸出手,悄悄掐住谢清鹤的掌心:“父皇,你疼吗?”

    谢清鹤唇角噙几分似笑非笑:“你说呢?”

    他还在病中,声音比往日哑了许多,可谢清鹤待谢时渺却是耐心十足。

    谢时渺嘿嘿一笑:“真的不是梦。”

    沈鸢眼角发热。

    谢时渺一手拽住一人:“父皇是来陪渺渺睡觉吗?”

    她往角落拱了一拱,自觉让出两个位置。

    末了又觉不满意,谢时渺睡在谢清鹤和沈鸢中间,挽着两人的臂膀。

    小姑娘挨了便宜还卖乖,嘀嘀咕咕。

    “我的寝殿很大,父皇和母亲都可以搬过来,我不会生气的。”

    沈鸢许久不曾和谢清鹤同床共枕,纵使身边隔着一个谢时渺,沈鸢依然觉得古怪。

    她抬手轻轻在谢时渺手背上拍了一拍:“别乱动,你也该睡了。”

    谢时渺怯怯应了一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始终不曾闭上。

    沈鸢蛾眉轻蹙:“渺渺,睡觉。”

    谢时渺转过身,正对着沈鸢:“母亲,我舍不得闭眼。我怕我再睁开眼睛,父皇和母亲就都不见了。”

    她不是没在梦中见过沈鸢,可惜那会谢时渺并不知沈鸢长何样,她曾经偷偷钻入御书房,翻箱倒柜也不曾找到沈鸢的画像。

    谢时渺只能从旁人口中,拼拼凑凑一个母亲的身影。

    沈鸢声音轻了许多,细声细气安慰:“不会的。”

    谢时渺眉眼弯弯:“那母亲会一直陪我吗?”

    沈鸢怔忪片刻,下意识望向谢清鹤,她双唇翕动。

    沈鸢自然是不想留在宫里一辈子,可她也不想欺瞒谢时渺。

    沈鸢低语:“渺渺想要母亲陪吗?”

    谢时渺终究是小孩子,不到片刻,困意再次涌上眉眼。

    “想的。”她呢喃,又悄悄弯起嘴角,“还想要母亲给我唱南边的小曲。”

    帐幔中光影迷蒙,可沈鸢还是觉察出谢清鹤的视线缓慢在自己脸上顿了一顿。

    谢清鹤狐疑:“你会唱江南小调?“

    谢时渺迷迷糊糊,随口接话:“会,母亲唱得很好听,没有人比母亲唱得更好了。”

    沈鸢双颊泛红,转首避开谢清鹤再次朝自己投过来的视线。

    她听见谢时渺在问谢清鹤:“父皇没听过吗?”

    谢清鹤淡声:“没有。”

    谢时渺睁开一双水雾雾的眼睛,双眸弯若弓月,声音透着惋惜遗憾:“父皇若是早点过来,也能听到。”

    她皱着一张小脸,好奇道,

    “父皇今夜过来做什么?百岁说你病了,生病是不能见风的。”

    谢时渺颠三倒四说着话。

    到底年幼,她再也撑不住朝她袭来的困意,缓缓闭上眼睛。

    万籁俱寂,众鸟归林。

    一片沉寂中,沈鸢听见谢清鹤清亮的一声。

    “和你一样,害怕是在做梦。”

    谢清鹤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害怕,害怕在宫里见到沈鸢只是自己的一场黄粱梦。

    害怕梦醒,谢时渺又会追问自己沈鸢在何处,追问自己的母亲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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