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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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鸢两眼一黑:“那渺渺是不是也……”

    戚玄:“殿□□内并无蛊虫,还请娘娘放心。”

    沈鸢无声松口气,转而望向帐中的谢清鹤。

    谢清鹤脸上的青紫色逐渐消散,只剩下一脸的惨白。可指尖的冰冷仍在,沈鸢隐隐还能觉出谢清鹤指尖的颤栗。

    沈鸢忍不住开口:“那他如今是……好了?”

    戚玄冷笑两声,像是在嘲笑沈鸢的愚蠢天真。

    “母虫发作,一旬一次。”

    谢清鹤每十日都会历经一次严寒酷暑,身子在烈焰和冰窖中来回穿梭。

    或是如坠在熊熊燃烧的烈焰,或是如身在刺骨的冰湖。

    蛊虫绕着经脉爬遍谢清鹤周身,啃咬其肉,茹饮其血。蛊虫的发作时身如在炼狱疼痛难受,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起初只是一点疼,随后遍及全身。身子骨肉似有千万只蚂蚁爬过,疼痛难忍。

    戚玄从容不迫:“迄今为止,还不曾有人能挺过去。”

    续命之人,大多捱不过一旬一回的痛楚,有的坚持不到一年,就先用白绫了结自身,宁愿自缢也不愿活着受罪。

    沈鸢脑子空白一瞬:“他这样……四年了?”

    谢时渺如今四岁,谢清鹤也饱受四年肝肠寸断的折磨。

    沈鸢身影摇摇欲坠。

    她忽的想起崔武和谢时渺都提过,谢清鹤如今身子虚弱,比不得从前。

    她那会还以为崔武是夸大其词。

    沈鸢喃喃自语:“还要多久,母虫在他体内还要多久?”

    戚玄冷静出声:“还剩六年,若陛下能在捱过这十年,

    往后就无虞了。”

    沈鸢猛地站起身,双眼惶惶。

    许是蛊虫发作耗尽谢清鹤的精气神,握着沈鸢的手指逐渐无力。

    冰凉的指腹从沈鸢手腕上滑落,有气无力垂落在榻沿。

    戚玄说完,朝沈鸢施施然行了一礼,转而步入冰天雪地中。

    风雪模糊了戚玄的身影,沈鸢怔怔望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紧绷的心弦彻底断裂。

    沈鸢无力瘫坐在榻上。

    虞老太医语重心长:“娘娘保重身子要紧,切莫伤了心神。殿下如今还小,可离不得娘娘。”

    一语落下,门口传来宫人的声音,说是百岁来了。

    百岁站在门口,毕恭毕敬:“殿下闹着要娘娘过去。”

    沈鸢浑浑噩噩,心神不宁。

    她失魂落魄随着百岁往回走,行至门后时,又忍不住往后瞧一眼。

    帐幔后的那张脸全无平日的凌厉棱角分明,谢清鹤奄奄一息,比当日在山脚的初见还要狼狈。

    沈鸢无声收回目光。

    谢时渺左等右等,好容易见到沈鸢的身影,面上一喜:“我的枇杷香露呢?”

    沈鸢一愣,后知后觉自己忘了带回枇杷香露。

    谢时渺嘴角一撇:“是不是父皇不肯给我。”

    沈鸢一时语塞:“你父皇他……”

    百岁侍立在一旁,不轻不重道:“殿下,陛下刚刚发病了。”

    简单的一句话,谢时渺登时噤声,眼中难得有了愧意:“那、那我不要枇杷香露了,留着给父皇吃好了。”

    沈鸢眼皮颤颤抬起:“渺渺,你知道你父皇的病?”

    谢时渺似懂非懂点点头:“知道一点点。”

    谢清鹤不肯告诉谢时渺,发病时也从不见外人。

    谢时渺当初还以为谢清鹤是偷偷在和自己的母亲见面,让百岁悄悄带自己溜入棠梨宫。

    她没在棠梨宫见到沈鸢,反而见到一个被病痛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谢清鹤。

    谢清鹤疼得几乎站不直身子,却还是坚持俯身抱住谢时渺,温声宽慰。

    谢时渺双眼通红:“父皇说他一点也不疼,骗子,他明明都疼得说不出话了。”

    谢时渺倚在沈鸢肩上,一面数落谢清鹤欺骗自己,一面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暮色四合,空中再次扬起雪粒时,谢时渺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沈鸢俯身为她掖好锦衾,她抬眸往外望一眼。

    雪还在下,万籁俱寂,不见一点燕雀的影子。

    沈鸢漫无目的在宫中乱走,不知不觉竟然又走到棠梨宫。

    寝殿中药香浓郁,谢清鹤面容冷冽。

    “沈鸢在渺渺那里,让戚玄这两日都别入宫了,省得他们碰上。”

    虞老太医颤巍巍立在一边,欲言又止。

    谢清鹤抬眸,嗓音沙哑:“……怎么了?”

    顺着虞老太医的视线往外望,谢清鹤眸色一紧。

    他看见了窗下的沈鸢。

    虞老太医识趣退下。

    偌大的寝殿只剩两人无声的沉默。

    沈鸢低声不解道:“为什么,你为什么……”

    耳边似乎再度响起蛊虫啃咬谢清鹤骨肉的声音。

    沈鸢别过脸,泪水无声从眼角滑落,泣不成声。

    谢清鹤勾唇,苍白的薄唇落在烛影中。

    为什么呢。

    兴许是因为,谢时渺是沈鸢送给谢清鹤唯一的礼物。

    无关苏亦瑾,无关认错人。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老死不相往来

    第六十四章

    雪色涌动,窗下寒风凛冽,侵肌透骨。

    酸枝木镂雕镶理石八角几供着一方紫檀木底座羊脂玉佛手,佛手质地莹润,半点多余的杂质也无。

    沈鸢怔怔立在榻前,纤细身影如雨中芭蕉,单薄无力。

    烛光跃动在沈鸢一双琥珀眼眸中,似洒上浅浅的一层金箔。

    细碎的光影缀在沈鸢眼角,她面上却半点喜色也无。

    沈鸢想起戚玄白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想起虞老太医一而再再而三的叹息。

    还有这十年落在谢清鹤身上痛不欲生的折磨。

    戚玄说,从未有一人能生生熬过这十年。借命确实是逆天而行,违抗天令的事,总会遭受旁人无法料想的苦难。

    沈鸢想过许多谢清鹤做此事的动机,或是忧心后继无人,或是为了江山社稷。

    可她单单没想到,谢清鹤竟是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缘由。

    当初沈鸢为谢清鹤求医问药,为他求考经求秋桂笺,都是为了还恩情。

    若不是自己认错人,她也不会鞍前马后照看谢清鹤。

    思忖再三,她留给谢清鹤的,真的只有谢时渺一人。

    云影横窗,乌云浊雾。

    殿中光影暗了一瞬,谢清鹤眉骨泛疼,如有上千只虫蚁吸血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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