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迟: 160-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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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温热的,取出两根银针去刺他的百会、水沟穴,强行把他从昏迷的状态中唤醒。

    这法子,在场见识到的都以为自己见鬼了,怎么会有这么邪乎的事情。上一刻还在手舞足蹈,四肢乱窜的,这下一秒就停止了摆动,安静地倒在这张临时搭建起来的病榻上,向上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队七,你能听到我说话么?”领队大声地催促他,要他答应这女人。

    可帐内过分安静,除了紊乱的呼吸声,什么回应都没有。

    他是醒了,睁开了眼睛,也能张开紧咬住的牙关。但他的双目是无神的,好似只有这幅皮肉睁开了眼睛,而主宰**的魂魄,仍沉睡着,或者,再也不会醒了。

    好容易开了口,当然得抓紧时间把药喂进去。她忍着被滚烫的药液汤疼的手指,以二比一的比例,将热药与河水混在一起。

    没有办法不是,吃了总比不吃好。

    半碗药以这样的方式给他灌进去。他的高热有段时间慢慢褪去,人们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颊、额角冒出的巨大汗珠。

    可情况没过多久便急转直下。

    半个时辰后,他抽搐得更厉害了,在她准备布施银针强行收住在他体内躁动的邪毒时,人突然就停下来了,没了呼吸。

    “……队七?”章絮还在摸他身上的穴位,只感觉拿在手里的胳膊猝然变得好重,好重好重,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时,她才意识到事情好像走到了终点。

    “……队七?”她跪得双腿胀麻,疼痛不已,腿肚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可还是强行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去探他的呼吸。

    没了,一丝不剩。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他们记得清楚,这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伤口,喊痛都会被鄙夷的,就这么死了。

    领队怒不可遏,抓起她的衣领就把她丢到了一边,又抬脚把老酒的药箱踹个稀碎。一时间场面要多乱有多乱,几人、十几人因为一个人的离世揪成一团。

    领队也许又说了很多,很多很难听的话,可能把知道的脏话全都给她说了一遍。难听到,连教养好的公子哥都忍不住与他对骂。

    她斜坐在地上,呆呆的,不知道在看什么,觉得这一刻,世界都变得好安静。

    她以为人死的时候是特别吵的,因为以前去给长辈守灵的时候吹吹打打的音调彻夜没停。可眼下再看,安静得吓人,她以为自己聋了,捂着耳朵无力地坐在角落里失去控制地大哭起来。

    谁来安慰都没用。

    最后走到她面前的是老酒。他在这个队伍里已经沉默了太久,久到快被大家遗忘。但实际上,他这一生都在经历遗忘,死亡就是最大的遗忘。

    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卷、银针、木勺从她手中拿下来。他用那只干枯粗糙的右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他低头,又给章絮递了一壶酒。他过去、当下、日后都会拿来麻痹自己的酒。给她分点。

    “听我的,这时候最适合饮酒。品品看,是小梁从街头上采买来的最具烟火气的酒。”老者注视着亡者,看着他们用拙劣的手段把他从死亡中唤醒,轻笑,无奈,又叹息,讲起无关紧要的话,“又有一个苦命人解脱了。”

    酒兴言甚至不用细问,就能从他的面相和脉象上看穿一切,看穿他的困苦与贫穷。

    “如果他能说话的话,他肯定不愿意被救活的。想想看,这一次侥幸好了,后面还有多少忍饥挨饿的日子。给咱们的药钱都换不起,更别提将养身子的。”他推了推女人的手腕,要她也跟着自己喝。

    “……若是昨夜,酒大夫果断把那坏脚锯了,他能活到这一刻么?”

    “你要听实话么?”酒兴言转过脑袋来看她,看她装满泪珠的双眼。

    “……要,无论是什么情况我都认了。”她憋闷不住,觉得胸口又堵又疼,便果断仰头,往嘴里倒下一大口,而后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不能。锯脚只是为了告诉那武夫,这病很重,非常重,拖到昨日已然回天乏术。”酒兴言教她,“但是他坚持要给好兄弟留个全尸,我便不再坚持。”

    “那您为什么不在昨夜就与我说这回事,让我白白尝试那些没用的法子。”她哭得更伤心了,一为自己的无力,二为自己的无用。

    “有些事,只有你亲身经历才能明白。你们几个总是仗着有我在,便几次三番以身犯险。我也有救不活的人,而性命正是这样脆弱而珍贵的东西。”

    如果要用别人的生命来印证,或者说,来让她学会这种道理。未免显得有些太残酷了不是。她坐在原地久久未能平息,就算赵野把她强行带回了帐子,她也还是那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只留一口清浅的呼吸。

    第167章 强吻他的大胆,她的默许,他的沉默不……

    商队里的氛围忽然变得死气沉沉。原本还能听到女人的调笑、男人们高谈阔论、幼童的啼哭,这会儿全噤声。

    他们还没想好要把队七埋在哪里。

    按理来说,他们得往前走,到武威去给他打口棺材。可一口棺材并不便宜,几百钱。队七拿不出这几百钱,他们那帮男人也凑不出。从队一数到队十一,从头摸到脚,也没找到一个有钱的。

    没办法,只能寻个僻静的地方埋了。不是突然隆起的小山坡,就是寸草不生的荒地里。

    这情况太寒碜。公子哥看不下去,于是让关逸拿着钱  ,给领队的,足有一千,要他们给队七好生收殓下葬。

    他们钱是不腼腆地拿了,可这举动跟施舍似的,正常人脸上都挂不住,更别说他们这种有心气的。再后来相处,有话也没话,两边总是对看一眼就又躲开了,权当没看见。

    羊秦原想着来与他们解释解释,可见章絮躲在帐中两日未出,赵野又看得紧,便也跟着沉默下去。

    还有二十里就到武威,章絮抱着阿和坐在马车里。

    车里暖和,没风。阿和才两个月大,吃奶吃得频繁,每个时辰她都要撩起外衣给娃娃送奶吃。容吉留下来守着她。说娃娃年纪小,不好见脏东西,那打棺材的铺子、安葬的坟头,她们车上的人便不去了,驾着马车往驿站那头去。

    两人不会一直干坐着,总要说几句。

    “赵哥说,妹妹心痛。”呼衍容吉跟着梁彦好学了几句汉话。学得很快,几乎是一点就通,毕竟跟着他们听了大半年,有些词已经烂熟于心。

    章絮拍着阿和的背,当心她呛到,答,“心痛倒不至于,就是觉得可惜。人还没派上用场就死了。他的妹妹也许还在等他回去。”

    容吉安慰道,“外出打仗的男人,十个里面死七八,不论是匈奴还是大汉,不论是你的前夫还是我哥和我爹,皆是如此。”

    章絮听见这话,想起很久之前,赵野同自己说的,人的死亡是不能拿来比较的。都是死亡,如何分个高下。难道只有在战场上为国捐躯的才叫英雄么?那葬送在行军途中的,难道就是白死?

    “原本想与他们好好认识一番的,了解他们和他们的家人。这事儿倒让我心生胆怯,害怕自己好不容易认识了,结果得给他们一个个送终,送死,不对,像今天一样把他们都埋了。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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