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臣: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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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哽住了。

    他想说自己并非临近局末,才看清布局。

    而是在见到李通涯的时候,已然明白——

    这个局,自始至终都是成帝和靳则聿两个人的。

    两人互有暗棋与杀招,但胡卿言不想被动地在京等待二人博弈的裁决。

    入了冬日,各方消息杂乱,他的应变也越来越多。

    突然想起李通涯说到靳则聿曾谈起他的应变之能。

    又说终究不及邢昭,心口有一种不甘冒上来。

    但走到这一步,才发现很多事情的应变看似显得高明巧妙——

    对于乱局,却显得十分多余。

    北地消息一断,他其实便陷入了被动和揣测,李通涯一事上无端耗费,程阆事出又转而盯着程阆。

    他敏锐地感觉到。

    自己是乱了,或许邢昭也乱了。

    但靳则聿没有乱,那日成帝讲邢昭之妹一事,成帝自始至终也没有乱。

    突然觉得虎口处一凉,胡卿言仰头一望天上,又零星几片雪花飘落下来,印在他额间。

    刘烈见他缓缓睁眼,眼中的光渐渐凝实起来:

    “雪中不宜进兵,靳则聿断水是为了迫我们移营就水。”

    他贴着刘烈道:“我们手里有靳王妃,他们还是有所顾忌,不愿围营,兄弟们元气未复,移营又是一番大耗。我料两日之内,必有说客,迁延时日,于我们有利,于靳王不利,不管来人如何说,拖他们一阵……”

    正这么说着,底下来人通报:

    “靳王派荀大夫来营,李将军先带人去了。”

    刘烈见胡卿言恢复了常态,又兼语中形势,面露欣喜。

    胡卿言却面色一变,“你说谁?”

    “荀衡荀大夫。”

    两人赶至大殿阶前——

    正见李兆前提着一把刀正要下阶。

    胡卿言从他腋下一穿,胳膊像被胡卿言黏住,尚未看清他动作,那把刀就被夺了过来。

    兆前一腔悍勇似乎无法发作,胡卿言突然扳着他的脖颈挨近。

    嘴里低低地说了一串话,面上是那种往日的笑,像是在安抚他,只是一双眼睛看着白玉阶上的荀衡。

    李兆前肩背一紧。

    想要说什么。

    但是胡卿言慢拍了两下他的背。

    停了半晌,他不情不愿地道:“领命。”

    赌气就朝后头去了。

    左右目中藏恨,落在胡卿言眼里。

    胡卿言不动声色,将那刀尖抵在地上,双手按握。

    看着荀衡慢慢踱上来,

    众人只知他被荀衡骗得团团转,但他胡卿言不是傻子。

    之所以对他信任,是因他二人早有交情。

    乾成初年,靳王在就藩折京途中,把这个荀衡从落榜名单中捞出来,便已在京

    中有了些名气,而他胡卿言此时只是一名京中“散将”,且因洛城的关系,郁郁不得志,常在酒楼流连。彼时尤五娘的揽月楼在京中气象极广,常于楼间隔坐喝一壶独酒,看看京城百态。

    一日雨夜,尤五娘于阶中送客。

    身旁一人出,却只背阶而立,尤无娘男装送客,一时无送无迎,眼波微转,背对着他们,只轻昂一下脖颈,将一缕头发抿紧在发冠里。

    胡卿言垂首一笑,和那人对了一眼。

    他骑马出楼,雨急,肩已洇,一车撩开车帘,邀他同坐。

    看清了原来是刚才阶上那人,胡卿言看他形貌,半猜道:“京中盛传荀衡世家大族子弟,被这个青楼当家所迷,兴许恰恰相反。”

    荀衡提唇浅笑,“我也看出来了。”

    尤五娘手面宽,应答随时,眼界又极广,加之又随过地方要员,照常理,为走仕途是要避嫌,但荀衡却像是不在意,依旧不避来往。他胡卿言也是从洛城到京都,背着一些往事,便觉此人之所以不容于世家,或真于一般的世家大族的公子,有别样不同。水木之战是乾成二年开拔,乾成三年邢昭派去北境,就在这一年里,他胡卿言成喷油鼎沸之势,倒显得荀衡趋炎附势,从靳王这艘船急跳入了他胡卿言这里。

    荀衡拾级而上镇定自若,阶陛中的汉白玉龙浮雕已半碎,他微撩袍底,四周一顾,似是在寻什么,

    “这是在瞧什么呢?”

    胡卿言仿若知他所想,手指抚过鼻骨,像家常问询:

    “老旧戏码一般有油锅、长枪和刀斧阵——荀相要哪一出,江湖戏的角我这里没有,兵倒有几个,我让他们提刀扮上,荀相要不再退回去,重走一遍。”

    荀衡闻言一笑,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悬在腰间:

    “此皆待说客之道,我今日非以说客身份前来。”

    胡卿言把着刀,身体微倾:

    “哊,荀相要说以友人身份而来,同榻抵足而眠云云,就俗套了。”

    荀衡微愕,但机变只一瞬——

    “贵人。”

    胡卿言耳根微动。

    “我对你心中一直有愧,再遇你,不知以何身份相见……”

    荀衡垂目脚下玉阶,雪落掌中,悬在腰间的手五指微微一捻:

    “但听胡帅如此说,刹那间便解开此间迷思,不管怎么说,官场上,提携之恩莫可忘怀——我仍旧是胡帅的贵人。”

    “就论脸皮上的风云,根基厚实,且变化莫测,你倒还真是为官做宰的料子。”

    胡卿言也不怒:

    “这么想来,你当初向陛下谏言另设督军督府,举荐我提领,便也是计,是一招‘顺水推舟’,不过,‘荀相’迷魂阵间来去无形,居然还能对我有愧……实属不易了。”

    、

    荀衡伫步阶前:

    “我已同王爷说了,事了之后,便不再做官。”

    “呵……这是要‘身藏身与名啊’。”

    胡卿言略晃了下身子,左右一瞧,笑了起来,

    “你现在离我十步,不再做官你做什么呢?”

    “只此一问,便知你终非王爷对手。同样的话我在王爷面前说过,他便明白我意,没有深问——辞官之后,我回乡间教书,还你情谊,赎我该赎之罪。”

    胡卿言胸间一阵跳荡,按着刀的手一叠,刀刃在石台上吃了力,发出轻微的呲声:

    “我如今还没死呢,一个个瞧我都像冢中枯骨,恨不得提前给我写好祭文,你这个说客做得倒像个吊客。”

    殿前的风一时有些浩荡,碎雪显得有些稠密:

    “哦,不对,你这个贵人做得像个吊客。”

    “不过这话有点靳则聿的味儿了,虚伪,我当初怎么没闻出来呢?”

    “好了,荀大夫,可以‘献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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