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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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亢地作了礼, 便转身陪同着宋仲儒向下,“父亲,您慢些。”

    “外王父、舅父慢走, 聪儿失陪。”

    谢聪高居玉阶之上,彬彬有礼地朝两人背影拱手揖别。

    其后官员远远望着,纷纷点头或交口称赞,无非便是“二皇子知礼尊长”云云。

    三皇子谢明遥望着阶下二人,意味不明地沉笑了声,这才转回。

    他对上了作揖后直起身的谢聪:“二哥人前向来礼数周到,让弟弟十足佩服。”

    “是吗?”谢聪假意没听出讥讽,回头看看,“三弟在安太傅面前不更是乖巧听话?”

    “比不得二哥,人人称赞,”谢明一顿,声低三分,“只是这回流民入京一事上,二哥动用如此大的手笔,这般急于求成,是否有些粗糙了?嗯?”

    谢聪眨了眨眼:“我不懂三弟在说什么,流民?哦,你是说皇城外,那些惹得父皇动怒的灾民?”

    谢明冷笑着看他装傻。

    谢聪叹道:“天灾人祸,实叫人心痛,恨我身在宫廷,不能为父皇分忧。还好,如今父皇既安排了戚世隐做巡察使,前往蕲州等地督查赈灾银案,戚大人刚正不阿,那定能还兆南一个海晏河清!”

    “……好,好,弟弟受教了。”

    谢明冷笑着拱起虎掌似的手,神色间怒意分明。他刚甩袖要走,却正好撞见了戚嘉学路过两人身旁。

    本想同前面几位同僚一样,默不作声过去的戚嘉学一顿,尴尬地抬了抬手:“二殿下,三殿下。”

    谢聪忙还礼:“姨父。”

    三皇子谢明敷衍拱手,闷声闷气道:“恭喜庆国公啊。”

    戚嘉学一愣:“三殿下,臣何喜之有?”

    “戚世隐,哦不,如今是戚巡察使,他都能被父皇留在偏殿单独议事了,”谢明沉声,“有子如此,平步青云,光耀门楣,指日可待啊!”

    “……”

    谢明惯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又孔武有力,虎目一扫,叫戚嘉学听到一半汗就快下来了。

    只是二皇子谢聪还谦和带笑地在旁站着看,今日朝上戚世隐那番奏疏,已是将整个戚家拉到了安家与三皇子的对立面,再无退路。

    戚嘉学自知骑虎难下,不知想到什么,干脆一咬牙沉了面色:“…三殿下谬赞,无尘虚长几岁,为人处世比不得两位殿下,我回府后自会好生教导,叫他不坠门楣。”

    “好啊,告辞!”

    谢明重重哼了声,气不顺地下了台阶。

    他身后之人也就不得见——

    在与戚嘉学擦肩过后,原本形于色的怒意转瞬便消失在谢明脸上,他皱着眉,朝安太傅的身影阔步追去。

    “外王父。”

    谢明缓停在安惟演身旁,低声直言:“看戚嘉学反应,谢清晏为戚婉儿亲赴护国寺之事,做不得假——以至于连他这只狡兔都有了底气,铁了心与我等为敌了。”

    “谢清晏……”

    安惟演眯起眼来,脸侧拉紧的皱纹都显出几分刀锋似的锐利,声音却和缓:“早知今日,昔年北伐西宁时,便不该为与宋家争一时意气而主战……养虎为患啊。”

    “确是如此。如今朝内有父皇恩重于他,谢清晏在野之声名也日盛,不可力敌,更难图一时之变,”谢明皱眉道,“要解燃眉之急,还是得从戚家下手。”

    安惟演沉吟片刻:“戚家那个见了账册的女眷如何寻机处置,便交由你舅母安排。至于戚世隐,他明日启程蕲州,那等南蛮之地,山高林密,瘴毒丛生,便是死一两个巡察使也是常事。”

    谢明略有迟疑:“他毕竟是国公世子……”

    “兆南等地藏着的,可是只一桩赈灾银案?”安惟演语气一沉,扫过谢明,“你母妃与舅父昔日谋划之事,你当真一概不知?”

    “……”

    谢明一哽,眼神下意识挪开了。

    “这一点,你就远不如你二哥,”安惟演叹了口气,“记住,今后谁问起,你也不知此事。”

    “……是。”

    “戚世隐么,身后牵系是棘手了些。但比起冒险叫他查得更深,还是一并料理,以绝后患。况且兆南的毒虫咬人前,莫非还分个门楣高低,再行下口?”

    “…谨记外王父教诲。”

    祖孙俩踏下三重高台,安惟演停住,略见佝偻的背直了直。

    他背手而立,望着宫阙割开的青天白日,忽幽叹了声,道:“望舒冥寿将近,我本不欲大动干戈……戚家,逼我至此啊。”

    谢明低头,他早已习惯了他外王父偶尔伤怀便要提起的,那位最惹他母亲妒忌、而他甚至未曾来得及见上一面的姨母。

    传闻中那亦是曾经的上京第一美人,只可惜红颜薄命……

    等等。

    谢明兀地一停。

    不期然地,他想起前些日子在琅园中,那个夜色里在风荷雅榭中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

    他终于知道为何觉着她眼熟了——

    那日所见的女子,与他外王父收藏在檀木盒内的安望舒的画像,竟有七八分相近!

    一介医女,怎会……

    “明儿。”

    安惟演走出去几步,见外孙低着头愣在原地,便出声唤了句。

    “…来了。”谢明迟疑片刻,他知晓姨母之死是安家痛事,到底没敢直言,只能暂压下心思,快步跟了上去。

    祖孙俩的身影转过朱门,没入螭龙纹影壁后,再不得见。

    其后数十丈外的高台上。

    庆国公戚嘉

    春鈤

    学收回了目光,愁叹了声。

    “庆国公这是何故不悦啊?”身侧,一道老者声音冒出来。

    戚嘉学回头一看,见是太子太傅云德明,身旁还站着谏议大夫陈松林。

    “云老,陈大人,”戚嘉学抬手作揖,苦笑,“还不是为着无尘今日上朝奏疏之事。”

    “年轻人嘛,总要历练。”云德明一把年纪,胡子花白,却还是整日笑呵呵跟个老顽童似的,“我看无尘这孩子就很好,尤其好过我那个不争气的幺孙,在江南厮混花楼,回了上京还是厮混,哎哟,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叫他气松了……”

    没等云德明感慨完。

    他身畔,谏议大夫陈松林皱眉直言:“臣子之子,尚只危及一族;圣上之子,却危及朝纲!”

    “…哎哟你可小点声吧。”

    云德明老脸一拉,嫌弃地给梗着脖子要扭头对大殿谏言的陈松林拽回来:“陈大夫项上人头待腻了,想换一颗?”

    陈松林硬声:“若能劝得陛下立储、早稳民心,那陈某一人之命不足惜哉!”

    “你是不足惜,可你陈家族谱几斤几两啊,经得起你这么轻怠?”

    “……”

    出了名怕夫人的陈大夫立刻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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