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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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地看着他,像是孩子在看父母,他们相信这个人能安抚此地病死的魂灵,将这座城池所遭遇的不幸上达天听,带回他们本应拥有的平和生活。

    裴纪堂开始敬奠第一杯酒。

    “时圣朝五年,十一月十九,淡河县令裴纪堂及诸府吏,具三牲之祭,敬四方神明,奠诸乡之灵。”

    在所有人围着祭台的时候,有一个人例外。

    封赤练悄无声息地带着几个小吏在不远处扎起了医棚,烧起水来。

    这次锅里煮的不是布条,里面沸腾着的是暗褐色的水,比寻常中药清澈不少。

    她守着锅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的方向,那双黄色的眼睛里有些不明的思量。

    三杯酒敬奉完毕,裴纪堂与助祭点香再读祭文,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

    直到写有祭文的丝帛被焚烧,仪式接近尾声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了很深的一声叹气。

    “唉!唉!”

    声源周遭的人纷纷扭头,一个斗笠从人群中显露出来,那人穿暗色僧衣,看起来是个普通的云游僧人。

    他很突出地叹了两口气之后,朗声开口。

    “迟!迟!”

    “如洪将至而造舟,火已起而凿井。有心而力晚,迟!”

    颐朝崇佛,市井百姓也对出家人有所敬畏,是以虽然在这个祭祀刚刚完成的节骨眼上,也没有谁因为这样冒犯的话抡起拳头打他。

    第 40 章   寒魁使节

    没反应过来的士兵们还站在原地,她擦擦脸上的血,对他们仰起脸来:“快跑。”

    “快跑,跑起来,去告诉所有人你们看到了什么。”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打碎了冰面,傻站在那里的士兵们反应过来,从怔愣变成后退,再变成混乱的拔腿狂奔。

    四周寂静下来,只剩下封赤练怀里的水龙珠还在散出幽微的光线。

    她低下头,看着倒毙在地的校尉,仿佛是错觉,她看到一股非常浅的紫色烟气从他的眉心升了起来,转瞬消逝在空气中。

    封赤练伸出手去想去捉那缕消散的烟气,却猝不及防被打断了注意。

    隐约的嘈杂和混乱声从远处传来,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面前的平地,望向视野尽头的淡河县城。

    它像是火炬一样通明,照亮整个夜幕。

    裴纪堂睡得很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梦见自己仍是婴儿,被装在一个漆木提篮中,一只女人的手从食盒边缘垂下来。

    血顺着她白皙的,长的手指流下,线虫一样缓慢地爬入盒中。

    当他醒来时天还没有亮,炉里的香已经烧尽了。

    封鸦鸦不在这里。

    他晌午后醒了一次,一睁眼就看到小姑娘一声不响地站在他旁边投帕子给他擦脸,惊得他几乎从榻上摔下来。

    好说歹说问清楚了是封赤练让她来照顾他,裴纪堂立刻表示自己已经醒过来了,不用照顾。

    “不行,”封鸦鸦一板脸,“阿姊说了,裴明府太招人恨,要是我不守在身边,没准会被人捅上一刀。”

    “……”

    “还有,”她把帕子在盆里绞干,“我最不喜欢欠人情,您既然照看了我一次,我也得照看您一次。”

    他稍微吃了些粥,然后又一次睡过去,再睁眼就已经是此时。

    灯芯刚刚挑过,看来屋里人并没出去太久。

    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想坐起来,稍微一动就是一阵气血上涌,只得作罢。

    窗外微微有些光线闪动。

    裴纪堂躺回去,闭上眼睛,但总觉得有股纷乱的声音搅得他难以入睡,杂乱的念头像是雪片一样在脑海里转来转去。

    淡河县城如今怎样了?城外军的动向如何?自己这一倒,不知道会生成多少新的变数……

    纷乱声越来越大,他猛然睁眼,意识到这不是错觉。窗外被火把和灯烛的光照亮了,有人大声喊着什么。

    “走水,走水!”

    “淡河涨水,城外的要引水灌城啦!当官的有罪我们平头百姓不拿骨头填!开城投降吧!”

    声音离得很远,但清晰可闻,裴纪堂挣扎着坐起身来,床头的书简翻倒下去,哗啦啦撒了一地。

    门就在这一刻被拉开,封鸦鸦怀里抱着一个小布包袱,从门里挤了进来。

    “裴明府,”她说,“出事了。”

    逃走的冯家长子冯穆并没想办法混出城,他收拢起家仆,等到今夜这个机会。

    子时刚过,两个冯家仆从点燃了城东一处马厩,冬季干燥的稻草立刻像是泼油一样顺风烧起来。

    府衙中的差官大半赶去救火,没有料到这群冯家余孽踩着这个空隙冲进了衙门。

    封鸦鸦睡得浅,在城东走水差官离开时就被惊醒,到冯家人开始冲击府衙,她立刻跑去书房把官印用外衣包了带回来。

    “外面的衙役还能拖一刻,”灯火在女孩琥珀色的眼睛里闪光,“裴明府,快走!阿姊出去做事了,怕是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裴纪堂惨然一笑,摇头:“某动不了,封娘子你快走。他们是冲着裴某与官印私印两印来的,不会为难你。你把官印拿好,某以私印与他们周旋拖延时间,两印不齐,开城投降的文书就无用。”

    封鸦鸦抿了抿嘴唇,站起身环顾四周,靠窗有一个平日搁置杂物的柜箱,勉强能藏下一个成年男人。“我扶你起来,”她拽着他的袖子,“你不能在这任他们摆布,至少得藏起来!”

    裴纪堂哑然失笑,贼入衙门不见官印私印,也不见他,必然四处搜索,一个柜子能藏到几时呢?

    但封鸦鸦一副你不藏起来我不走的样子,他只能勉强就着她的手起身进了柜子。

    外面的声音已经很近,裴纪堂倚靠着柜壁平复呼吸,摇头示意封鸦鸦快走。

    他无法藏,也不打算藏,私印在他身上,就算他们要他性命,他也能以此做筹码延缓他们去追封鸦鸦的步伐。

    女孩双手抓住裴纪堂的左手,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裴明府……”

    她忽而小狐一样狡黠地笑了:“我平生不欠裴家人人情,还你啦。”

    “还请明府,勿要出声,好好休息。”

    她双手一并,裴纪堂戴在左手上的黄铜戒指被拽了下来,后者脸色骤然变化,伸手想要阻拦,却被塞回柜子里。

    戒指上的暗扣在摩擦中滑开,露出小指甲大的一个滚轮。上面正是四字,裴纪堂印。

    “你怎么知道……”古怪的问题。

    那双眼睛灼灼地望着他,问话的语气却轻柔缱绻如情人的低语。

    那个女人站在那里,手无寸铁,柯伏虎却莫名地感到强烈的不祥与恶意。

    于是他退后,抬起手来,身边士兵的枪尖倒向她,她眯了眯眼睛,慢慢塌下后背,像是个准备屈服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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