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 32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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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场立时寂静,在初升的朝阳里,低级官吏皆大气不敢出,一动也不动。

    郎中上前几步,拱手道:“堂官,这晏尘水口出狂言,意图污蔑于您,实属大逆不道,请您治罪。”

    贺鸿锦面沉如水,环视整个庭院所有人,声音威严:“两桩都是三年前的案子,半个刑部都参与其中,是与非本官不欲解释,相信大家长着眼睛自有判断。”

    “至于晏尘水,”他微微低头,俯视道:“我猜你是不满本官揭发贺今行,致使他下狱,才翻出旧案愤而污蔑、诽谤本官,试图搅乱刑部,让你那好友能喘口气。”

    他绝对没有这样想!晏尘水疯狂摇头,颌骨抽动,喉中发出嘶哑浑浊的声音。

    贺鸿锦还在上头说:“可你为了中伤本官而随意编纂的这些言论,实在是毫无根据,滑之大稽,令人发笑。”

    “我呸!”晏尘水抽得腮帮子发疼,才吐出嘴里的帕子,扬声喊道:“我提出的疑点都有证据!堂官你敢让我把证据摆出来,让大家分辨吗?你不敢,你心虚!”

    贺鸿锦道:“实在是不知所谓!本官还想着念你也是受人蛊惑,一时昏了头才犯下口业,饶恕你一回。现在看你是执迷不悟,咬死不改!来人,将他押进牢中,监禁十五日,好好反省!”

    狱吏们便要将晏尘水架走,他不肯就范,拼命挣扎,“下官不知哪句话说错了,犯了什么罪,竟然要被监禁?大宣律里又有哪一条哪一项写着,做了高官就不受法律管束,被状告也能当作无事发生,哪怕有证据也不予立案不进行调查?”

    而后朝左右拖他的狱吏吼:“放开我!我看你们才昏了头,连基本的律法都不顾了吗?”

    “好啊,原来你是想状告本官。”贺鸿锦嗤笑一声,“好,好,你俩把他放开。”

    狱吏们应声将人放开,退到一边。

    贺鸿锦面无表情:“你要拿律法说话,好,那本官就拿律法跟你掰扯。按大宣律,越级上告,杖三十。你身为刑部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要我判,那本官就先判你杖六十,你认不认?”

    旁侍边郎一听,赶忙凑近压着声音说:“大人,六十会不会太多了?晏尘水刚从昌县回来,报了工伤的。”

    好几个刑狱司的官吏也纷纷说道:“是啊堂官,晏头儿他先前办案受了伤,还没好全。”

    “闭嘴!”贺鸿锦斥退求情的众人,直指堂下,“晏尘水,本官可有引错条例判错罚?

    晏尘水揉着肩膀,挺直脊背答:“没有。”

    “好。”贺鸿锦一甩官袍大袖,“来人,行刑!”

    在公堂做事的一班衙役们抬出刑凳,放于庭中央;另有两个衙役手执长板,立于长凳两边。

    晏尘水摘下官帽,脱掉官袍,直接趴到凳上。刑杖如雨落下,他双臂交叠撑在凳上,在心里记着数;咬紧牙关,没有一个字儿求饶。

    五杖下去,司务厅的曹主事忽然说:“不对,这板子好似比平常轻一些?”

    “都没吃饭么,给我使劲儿打!”贺鸿锦负手道:“你们其他人也都给我好好地看着,镇日里别想着歪门邪道,把功夫都用到正事上。再有后例,本官必如此次严惩不贷!”

    行刑的两个衙役本顾忌着晏尘水职衔比他们高,又有个左都御史的爹,没有下重手。但被点破之后,堂官发令,就不得不加大力气,每一杖都又重又实。

    挨到二十杖,晏尘水背脊便被打得皮开肉绽,后背衣裳被鲜血染红;再五杖,他突然双臂一滑,前胸一下贴到凳上,旧伤撕裂,氤红前襟。

    衙役察觉到他状况不好,动作慢下来,扭头去觑堂官脸色。

    贺鸿锦板着脸:“本官没叫停。”

    便又是三杖下去。

    衙门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很快响起一道极其洪亮的声音,“住手!”

    同样一身绯红官袍的晏永贞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刑部官吏,面色如罩冰霜,大步流星走到晏尘水身边,眼睛盯的却是堂上人,“贺大人,不知犬子犯了什么罪,招得您下如此重刑?”

    紧随而来的门房耸肩拱手讨饶,“堂官恕罪,小的两个实在拦不住晏大人。”

    “晏御史。”贺鸿锦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丢人的玩意儿下去,说:“不是我故意下重刑,而是你儿子要越级状告本官,本官不得不依律惩处他。”

    晏永贞低头,看见自己儿子上半身浑似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闭了闭眼,向堂上拱手道:“他不过一从五品员外郎,不经御史台,不走通政司,如何能告成你?玩笑罢了,贺大人勿要当真。”

    贺鸿锦顿了顿,“晏尘水,你爹说你只是玩笑,你可认同?”

    “当然,”晏尘水抓着一条凳子腿,不顾胸前伤口费力撑起上半身,“不是!”

    他啐出一口血沫,咬牙道:“继续,打完这六十杖,我要刑部立案。”

    “晏辞!”晏永贞连名带姓喊他,疾声道:“你当真不要命了?”

    晏尘水重新将双臂挪到凳子上,支撑住自己,偏头去看他爹。

    “律法不蠹,公义不朽。”

    “可是,没有人信服的法律就是一纸废章。”

    口中溢出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到他衣袖上,他身体里的力气在流失,某种无形的力量却在不断增加,让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加重声音。

    “我熟读大宣律,每一条法规都倒背如流。我坚信它被编纂出来的初衷是为了维护世间公义,为了压制权力天然赋予上位者的优势,让下位者能有在上位者面前寻得公平公正的可能。”

    “我不想让它成为废纸,所以我要维护它,哪怕用我的命。”

    他将脑袋垫到手臂上,迎着朦胧朝晖,扯出一个带血的笑。

    “爹,别阻止我,让我功亏、一篑。”

    儿子不愿自己相救,晏永贞听着看着,嘴唇蠕动半晌,终究别过脸。

    “啪啪”的杖声再度响起,伴着越来越难以压制的闷哼。

    晏永贞只觉好像有血滴飞溅到手背上一般,使他双手发抖。他再也忍不住,抬手指着贺鸿锦说:“贺鸿锦,你就不能高抬贵手,一定要下死手吗?

    贺鸿锦暴怒:“晏永贞!是你儿子不依不饶,不是我!”

    晏永贞趔趄一步,回身蹲下,抖着手想去摸摸儿子的脸,“儿啊,你何苦啊?”

    “爹,我……”晏尘水努力伸头去够他的手,哪怕只挪得动毫厘。倏地又一杖落到脊梁,他心口一恸,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头跌埋下去,没了动静。

    “儿子!”晏永贞只觉眼前一晃,及时撑住刑凳边缘才没有栽倒。

    刑杖骤停,一个衙役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赶忙禀报:“堂官,他昏死过去了。”

    贺鸿锦初时也吓了一吓,胸口剧烈起伏不停,听说人是昏迷才稳住心神。

    “罢了。晏永贞,看在你的份上,我今日不再计较。你的儿子你自己带回去,好好管教,莫要再有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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