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 10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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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哟, 仔细瞧了,姑娘家生得好面貌, 可有婚嫁呐。”

    墨水爬啊爬,从亓官家宽大的手指里流出。

    “我家隔壁的老林家的大儿子, 秀才,长得也好看,上进心强,就差你一个主家的姑娘啦。哦哦, 还有对街酒铺的二公子,也是俊小伙,年纪轻轻啊,买卖做得可好, 家中有钱不愁吃穿。”

    老妪摸了摸不存在的下巴肉,“我还记得, 还记得……”

    “您……”

    斐守岁眼见老妪身上的怨念消失,“您自家孩子呢?”

    “嗳?我家孩子……我家孩子……”

    老妪的手触到血肉,“他啊,他有喜欢的姑娘了, 做娘亲的不允也得允,等给姑娘找到好人家, 我们两家呀, 一块儿办喜事!”

    “姑娘你说说, 这样是不是喜上加喜?”

    喜上加喜……

    一个死了,死在了河里, 被新郎官计谋的。

    一个疯魔了,杀了人,杀的是亲生父母。

    怕不是喜字里头埋了悲与苦。

    斐守岁操控着亓官家的墨水躯壳:“小女子已有心悦之人,老太太实在是客气。”

    墨水绕上了肩。

    “那你可得与我说说,是哪个小伙子,这般好福气?”

    老妪的怨念愈发减淡,斐守岁本以为是场硬战,却无声无息地止了。

    “是……是……”拖着懒怠找借口。

    墨水游走很快,很快把老妪的身躯包裹。

    老妪得不到答案也不生气,就那般站在手掌上,静静地看着亓官。

    浑黑的东西,里头包着一个亮晶晶的魂。

    她说:“是我方才不该生恨的,真是不该啊……”

    目向柳觉跑远的方向。

    “我家孩子,终究是自己的命,人参再怎么能入药,也是治不好他了,”老妪仰天长叹,“老头子啊……”

    好似是张开了嘴,墨水涌入口舌。

    “你去哪儿了……”她闭上眼,“去的时候怎还忘了家里的老婆子呢……”

    话说得悲凉,斐守岁却无法体谅什么,用着亓官家的手将老妪融入墨水里。

    老妪望尽了远方,也不再开口,她的魂魄是透亮无瑕的。斐守岁很少见到年近黄土而没有邪念之人,反倒是他的墨水浑黑,脏了东西一般。

    手与斐守岁一齐看着老妪魂散人消,空空大地上独留一袭红衣躯壳,其余漫天的雪将所有掩盖,那三棵松柏干干地倒在一旁。

    斐守岁落寞了眼,一动画笔,亓官家的也就乖乖回到他身旁。

    女子巨大的身躯遮挡大雪,偏得一隅安宁。

    “大人,雪下大了。”斐守岁。

    手不言。

    “送走了老太太,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斐守岁瞥一眼快要被雪覆盖的脚印,“若要寻老者之魂,怕是难了,这座山头全是坟包,一路过去不知能遇到多少的孤魂野鬼。”

    如伯茶所说,那些个小孩骨,一个坟就要塞下七八,哪里是他槐树妖能驾驭的数量。就算是斐守岁心有余,而力也是不从心。

    手听了,沉默很久。

    久到斐守岁出了松柏林,目见一片浓黑。

    她才开口:“可怜人,交给姓谢的孩子吧。”

    谢家伯茶?

    斐守岁轻笑,也不顾什么大罗神仙,他甚不在乎:“大人真是将我们知晓透了。”

    “孩子,”手不作答,“你不服命。”

    要是服命,何以逃出寂寥的荒原,一个人飞也似的扑入了人间。

    斐守岁背手,手指一勾,退去了亓官家,任凭大雪洋洋洒洒打厚他的墨发。

    “您大慈大悲,睁眼见世人几许,寒窗苦读千里迢迢赶考者有,前线打仗保家卫国战死者有,身庖厨每日择菜者也不都在为着生机,反抗着死。”

    顿了下,斐守岁说着他从未给任何人听过的话,“不光我一人,众生都是如此罢了。”

    “是也。”

    手听完,离开了斐守岁的肩头,她于大雪遮眼时,俯视苦命的天地,“众生如此,我尽绵薄之力耳。”

    手捻成佛陀的慈悲,在空中接下一片冷然雪花。

    雪花在手指上幻成了一两只照夜清,亮去黑夜里无尽的原野。

    斐守岁拱手:“大人走好。”

    眼见手愈悬愈高,老妖怪远远听到柳觉的呼喊声,耳边无处不在的风声,树枝倾倒拟作冬夜的低语。

    所有都很吵闹,却比山旁的梅花镇安静。

    “槐妖。”

    斐守岁尚未直起脊背。

    “前方路途险恶。”

    “小妖知。”

    “你若真心不愿,我会阻止他。”

    谁?

    陆观道否?

    斐守岁在风雪里,站成一个孤独鬼。

    “那是他的执念,你要想逃,随时请香唤我便可。”

    唤?

    老妖怪抬起头:“小妖不知大人姓名尊号,何以唤?”

    “世人称我……罢了,”手好似笑了下,“你心中已有我,我便来。”

    这算什么?

    斐守岁却无法顶嘴追问,他知道普天之下,神仙君子多如牛毛,哪位神管着哪片地方,又要何处点蜡上香。

    他看着没了光亮的黑夜,终究是要自己寻的。

    梦境的雪在手离开后慢慢停歇,但天还是昏黑不着启明。

    斐守岁知幻境马上就要消散,而他也要见到那个抱着自己的执念。

    梧桐镇时,那个手执郁垒神荼战戟的小孩。海棠镇时,那个雨夜里一下子长大,给他喂血的举动。以至于现在,忽然之间苗苗成了甲木参天树。都说快些长大的好,识了字读了书的去考功名,家中没有银两的也就跟着老父亲种田放牛。

    可陆观道怎么办。

    陆家人不在世上,难不成真要跟了他?跟着他在世间游荡?

    老妖怪走在没了冷的夜里,背手凝望开始坍塌的山路。

    雪似落墨。

    污了天。

    ……

    再次睁开眼。

    斐守岁耳边寂静,除却暖炉滋滋的声响,好似屋内只余他一妖。

    倒是出乎预料,少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

    老妖怪默着心思,琢磨手的语言,他稍微动一动身子,似乎是压到了什么,身下之物也倏地抽回。

    隔着被褥。

    “……”

    “醒了!”

    原来不是空无一人,是人儿一言不发。

    且听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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