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 10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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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天地之间苦命人最喜唤的字。

    “我将爹爹带来,你们就能团聚了,”柳觉的手红得没了生气,“要是你们泉下有知,可要念着我的好,是我千辛万苦葬了你们,把你们葬在一个地方,到死咯,都是一对好命鸳鸯。”

    白雪花落在老妪唇上,没有化。

    “真是可笑,我叫你们去山上挖人参,你们竟还真是去了。难不成这人是越老越糊涂,竟相信了我的话?蠢人啊蠢人,‘春’字底下两条虫,你们就是那两条相依为命的虫,”柳觉俯身拉起老鳖再也无法伸直的手,“你们这两条僵不死的虫,口口声声说是爱我,生了我,却不愿为着我好……”

    柳觉拖起老鳖尸首,带着老鳖在雪地里打转。

    幺儿已经疯魔,他不顾风雪,像是遛狗一般:“我倒很想知道你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人伦纲常,老实本分?这些比我还要重要,是吗?”

    停下脚。

    泪水望向棺木。

    “娘啊,可怜可怜我吧。”

    话是愈发没有头尾。

    “我才是你的儿,那些邻里的眼光,他们可不是你的儿,你的儿……”

    柳觉丢开老鳖,一气扑到石碑前,老妪前。

    手指一圈一圈,划开薄雪,脸面蹭热了硬冷的石头。

    斐守岁抱胸靠着松柏,静看柳觉在石碑面前又哭又闹。

    “娘啊,你十月怀胎,怎么生下我,生下我来人世间受苦,我本是魂魄,逍遥自在,来这受苦来了!”

    “娘啊,没了我,你、你想是再年轻些,再漂亮些才对的……他们都说娘亲你是镇子里出了名的美人,那年媒婆都踏破了门槛……”

    活人对着死人忏悔,“所以我叫她、叫她早早送你们去轮回,可好?可好……”

    她?

    与百衣园有关的女角……

    斐守岁想到傀师燕斋花,那些个偶人姑娘。

    “但她说我不孝顺,不孝顺……”鼻涕很快在高原的冷天下结成冰,“我对你们这么好,哪里不孝了。我给你们下葬,给你们挖坟,比那些到头来让爹娘被野狗啃食的畜生,要好多了!”

    斐守岁:“……”

    “娘啊,娘啊,你最喜欢红衣裳了,我给你换上,你就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柳觉阴暗起语气,“我爱着她呢,我爱着她,爱过一切……”

    方才还念叨爹娘,现在又说什么她不她的,神思混乱,没有头绪。

    斐守岁叹一气,拿出画笔,在漫天风雪里走到棺木旁。

    棺木里慈悲满面的老妪,正笑笑然。

    柳觉又说:“要是没有你们就好了,我拿钱也不用给你们下药才拿得到……要是没有你们,我今日也不会被人笑话……要是没有你们……”

    幺儿的眼神一下深灰。

    “所以!所以这会儿的我已经没有爹娘了。”

    柳觉站起身,嘻嘻笑了声:“我没爹没娘啦!空空一身,好不自在,没人管我咯!”

    老妖怪在旁。

    冷眼低声:“大人,你要救的是他这般人吗?”

    手回:“我不仁。”

    “不仁……”是以万物当刍狗的不仁。

    斐守岁虽在幻梦,但被雪吹冷了面庞,他用拇指抹去唇瓣上的冷,正抬眼,透过混黑墨水,他看到浓灰与大雪中,站着一个寂寞人。

    “这……”

    斐守岁惊道,“大人是想救棺木里,雪地里的……”

    在哭的魂灵。

    就在柳觉站起发疯时,斐守岁看到了她,应该是手借了眼睛给他,让他知道,寒风料峭时,总有悲伤。

    目见那个魂魄是亮的,穿着红衣,低头在哭。

    背过身,捂着嘴,捂着脸,也不知哭什么的好。

    山鸣着呼啸,而过连只鸟都有,魂灵孤单地站着。

    老鳖呢?

    见不着他。

    传言人死后,若是怨念深重,就会被困在土里,动不了,回不去家。

    斐守岁手指墨水在流淌,流到了老妪脚边。

    老妪一愣,缓缓转头。

    斐守岁看到一张被剥去脸皮的血肉,血淋淋的,红过了衣裳与指甲。肉块一抽又一抽,好似是筋脉跳动,流淌起不公来。

    “柳觉他竟……”如此手段。

    闻所未闻。

    斐守岁只好先掐诀,捆住了老妪的双脚。

    老人家被困,浑身一颤,双手垂下,苍老嗓音与斐守岁:“他就是这般,带我走的。”

    他?

    还是她。

    斐守岁不说话。

    “啊……我究竟是哪步做错了,教出这么一个孽子……”

    仰头时,还能听到风雪里柳觉越来越远的叫喊声。

    叫的是没爹没娘,喊的是爱她爱她。

    斐守岁念出咒语:“结刍为狗,借魂落灵,随我化形。”

    墨水顷刻间变幻,幻成了亓官家的二姑娘。

    手于肩上言:“你救了她。”

    “是,小的遵您的意,救人。”

    话落。

    亓官家的女儿一动身子,用双手穿梭过雪,托起了老妪的魂灵。

    在愈下愈大的雪夜里,她像个巨人石像。

    两袭红衣,一个没了脸皮,一个失了曾经。

    斐守岁控制墨水女儿家,开口:“老太太……”

    声音幽幽,似猿声打在山谷,不停回旋。

    “我带您离开这个地方……”

    “噫?姑娘家,”

    老妪血肉模糊的手摸上亓官家的大脸,“你穿得少,不觉着冷吗?”

    斐守岁没想到老妪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无法回应。

    老妪又说了一句:“我家幺儿啊,也总不爱好好穿衣裳,这可不行,伤风感冒多遭罪。”

    可惜,真正亓官家的早不在人世间。

    斐守岁替了姑娘:“老太太,我不怕冷。”

    “胡说!”

    老妪的嗓子沙哑,努力压抑着快要变质的心意,“我儿,我儿他总说不怕冷,有一日我不在,他第一次跑去戏园子,说是哪儿暖和,这一去……”

    “这一去……”

    老妪的魂魄开始变黑。

    斐守岁知时候不多了,若要度化,不可等到成了怨鬼,不然渡了也是白干活。

    老妖怪一握悬在空中的画笔。

    狠心道:“得罪了,老太太。”

    第112章 执念

    墨水攀上老妪的魂魄, 老妪也不挣扎,也不反抗,笑吟吟地看着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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