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 160-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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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思颤颤巍巍地用残指勾住他的战袍,赤红着眼说:“续舟,别、别再执迷不悟!你放、放过我, 好不好?”

    李迹常浑似没听着,只说:“若是不吃, 可还忍得了么?”

    “李续舟!你用那东西吊着我心,可待药瘾盖了我心,你用金银留下来的不过一个残躯空壳!你费尽心思留住的根本不是我沈长思!!”沈长思终于撑身起来,他虚弱地瞪视着李迹常,可片晌眸光却又软了下来,“续舟,与你在序清山和释李营一路走来,我未有一日不欢喜,到今朝早便是知足而满溢!就叫我留在这美梦里,一辈子留在你故里罢!”

    “我们师徒三人还有好些个日子要走,你要停在这儿?你做梦!”李迹常没能接受沈长思的软语,垂睫半晌却叫眸水也被红给浸染。

    “你不想我走得体面,我便咬舌自尽。”沈长思面上显露出倦色,他苦笑道,“气盖河山的世子爷啊,您也明白末将爱漂亮,别叫末将就连死也狼狈啊!”

    那威胁对于李迹常而言兴许是管用得很的,否则他不会方闻话音,泪便似秋雨般滴答。

    李迹常止住呼吸,喉结滚动良久终于破开了自个儿沉重的哽咽,他问:“长思,说罢,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唤我徒儿进来。”沈长思的嗓子给病烧坏了,这会儿吐出来的词句皆变作了气音。

    李迹常颤着拳头,只凌空挥了一挥便耷拉下去。

    ***

    辛庄明好长一段日子没来看过沈长思,整日随着斥候出去探风,每每直至夜深才回来。

    他牵马慢晃,甫一瞧见辕门前的李迹常,步子便忙忙加快三分,哪知那世子爷会啥也不说便将他扯去了沈长思帐前。

    “庄明,进帐罢,你师父他寻你。”李迹常给辛庄明勾住帐帘,面上一如往日般豁达。他垂眸将辛庄明他打量了一遭,视线末了落在沈长思送他的那把刀上。

    辛庄明驻步原地,在那李迹常借着门缝儿窥了沈长思好一会儿后,才跺了靴上沙,说:“师伯,我进去了。”

    然他前脚先踏进来,沈长思后脚就敞了那嘲哳嗓,笑道:“孽徒,这么些时日,竟从未前来探望过为师!”

    辛庄明怂头耷脑地摩挲腰间刀柄,好一会儿才问:“孽徒可以走到您榻边吗?”

    “本就是为师唤你进来的,你不必拘谨。”

    辛庄明腿生得长,步子迈得也大,三下五除二便飘来了,他不满地嘟嘟囔囔,只还暗暗将沈长思给端量——那不是一张惨白的脸儿,反倒因为不退的高烧与五石散的效用而透了些虚浮的薄红。

    辛庄明抿唇不言语,倒是抽了自个儿的帕子替他师父抹汗,抹着抹着,听到沈长思问他:“带刀来了吗?”

    辛庄明沉默地推刀,叫沈长思听那“铿”的一声响。

    “好。”沈长思于是又问他,“你可知这把刀是由何刀锻造而成么?”

    “御赐禁军的大横刀,总之与你手上那把差不多。”

    “前句不错,后句错了。你手上那把刀经了宋落珩他师父霍老重锻,削铁如泥,乃霍老阖目前留下的最后一件宝贝,我那把不过就是个俗物。”

    “你就这么把那宝刀给了我这么个黄毛小子?!”辛庄明挑动眉,不可置信地吼他道,“沈长思,你、你呆子!!!你彼时但凡同我换了刀,你至于……”

    辛庄明瞧着他褥子凹陷之处,猝然忍怒吞了声。

    沈长思笑着,觉察气力渐散,便又催辛庄明挨近了。辛庄明个头高,这会儿却是毫不犹豫地跪在榻边贴去了耳。

    沈长思略微怔愣,却碍着自尊,不愿抽出那双丑陋的手抚其发顶,只说:“为师那时,不是同你说过的吗?容你报仇!来,为师躺着不动,你来赏为师几刀,送为师去见阎王爷!”

    辛庄明两膝发颤,一股憋闷遽然腌酸了他通身,他一拳头砸在榻沿:“屁话一箩筐!你给老子闭嘴——!”

    “怎么,乖徒你可是舍不得了?这么快就忘了杀父之仇了?”沈长思折起脖子凑近了他,“快些动手杀了为师,卸掉你身上的担子,换你后半生的无牵无挂!”

    “你休想激怒我!!”

    “激怒你?为师适才那话说是讨好都不足为过……不过,你若当真心疼为师,与其叫为师痛死,不如就由你给为师个痛快。

    “可是这般便宜你了,你还是先别死了罢。”辛庄明觑着他,后来挪开的瞳子里泛了些红。

    “这么为难?那为师可去寻你师叔来了?”沈长思没了力气,便又躺了回去。

    辛庄明甩袖要出去,那沈长思却是忽地抽手攥住了他。沈长思手上断指太多,这般拉扯,他却只能感到细微的骨骼感。

    辛庄明无意叫沈长思难堪,没有垂头去看,只是顿步,将眉宇皱得不能再深,说:“你甘心被人可怜么?你自揭伤口……你的自尊究竟都丢到哪里去了?!”

    “我如今就是个瘾|君子,是个废人,今朝不死,何谈尊严?”沈长思挺了挺颈子, “来罢,杀了我,报仇,日后别再想了。——庄明,你就当为师求你!”

    沈长思之恳切彻底碾碎了辛庄明的心脏,他不甘地抹泪:“想死就快些闭上嘴!!!”

    沈长思不听他的,笑吟吟道:“你师父可是个武状元,后年秋若武举再开,你可得考一个送到碑前来给为师瞧瞧!”

    沈长思阖住眼,唯觉眼睛烫得很,他展掌去抚,方知垂泪。然就是刹那间,一柄长刀遽然贯穿了他的颈子,他还来不及失态便死了。

    “考个屁!谁答应你!”辛庄明哼唧着边抽剑边掉泪珠子,说罢又扑通跪在了榻侧。

    李迹常适才侧耳听帐,这会儿知晓一切终了,便进来看人。

    那辛庄明见状忙扭头抹泪,李迹常不理他,只把沈长思搂在怀里,与他耳鬓厮磨。他强烈的心跳震动着沈长思失去脉搏的尸身,好似下一刻那人的心脏也能再度跳动。

    李迹常没哭,像是当年他姥爷抱他在膝头摇晃,不停呢喃:

    “长相思,摧心肝【1】啊——”

    “长思,我的长思……”

    ***

    魏風·缱都

    京城刚下了雨,这会儿秋意酣浓。

    好凉。

    那缩在由轩永暖过一遭的被窝里头的沈复念忽而打了个寒战,只依旧将季徯秩寄来的书信攥在手上瞧。

    然他那眼睛又开始不中用,他眯了眨,眨了眯,怎样折腾都看不清字儿,索性揉了起来。然而他揉着揉着,竟揉出一股暖流。

    泪珠滚着,胡搅蛮缠似地停不住,活似给他洗了把脸。

    沈复念满不在乎地用手刮着,却给那进屋换炭的轩永嚇了一大跳,他急急问道:“主子,您这是怎么?”

    沈复念把脑袋摇了,说不知道,片晌又微微撑身起来,说:“不行,轩永你扶我起来,咱去佛堂里给我哥烧几柱香,求佛祖保佑他平平安安。”

    轩永失笑,道:“成,只是适才外头下了雨,这会儿凉,您感染风寒还没好,奴给您把东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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