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12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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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女子身边,将直裾提至膝处,足衣也往下轻褪,再从媵婢接过已在热汤中浸湿的长沐巾,然后敷女子的脚胫。

    其双腿从前日就开始浮肿。

    医师说是妊娠晚期所致,但有女郎、郎君时也不曾如此。

    见女子在拿着一根长简看,那是曾经从汝阳郡来的。

    她出言安抚:“家主会无事的,女君不要忧心。”

    谢宝因无意识的用指腹磨蹭着光滑的简片,目光也看向几案右上角的那些帛书、尺牍之上。

    自从天子崩逝,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男子所书的尺牍。

    太子失踪,李毓使国都沦为樊笼。

    与突厥的战争更是芒然。

    少顷,中庭就有奴僕要请见。

    玉藻命媵婢继续敷女子的脚胫,随后起身出去。

    待人再回到室内的时候,谢宝因随口一问:“何事。”

    玉藻重新侍坐,低声应答:“并无大事。”

    相伴数载,谢宝因当下就察觉到异常,而被亲近之人所欺,她的语气也逐渐严厉:“家中皆知我即将产子,何人无事敢来惊扰?”

    玉藻自知不聪,于是如实告知:“六女郎突然大病呕血。”

    她明白女子所想,同时劝谏道:“袁夫人已经前去,我也命奴僕有事就来此见告,倘若女君再有事,六女郎心中内疚,情况也会愈益危殆。”

    谢宝因望着自己的双足,默然不语。

    林却意的身体在几月之内就变得情况危急,终究还是因为心中难以释怀她五兄林卫隺的死亡。

    *

    建筑成群的屋舍之中,穿黑色绕襟袍的奴僕端着盆盎进出居室。

    林却意伏在榻边痛苦的呕血,汤药与鲜红的血迹一同混杂在白绢中衣之上。

    她似乎已经快要被喉咙里的血给堵至窒息,泪眼朦胧。

    袁慈航迅速命侍婢将人翻至朝下,又躬身用手大力抚拍其背。

    直至堵在喉中的血块被呕出。

    浴身更衣以后,林却意见到室内的人,强支持着身体,抬臂行礼。

    袁慈航从席上起身,伸手去抚她发:“为何要让自己如此煎熬,百年以后,你们兄妹亦能在西王母那里再见,你连百年都不能等?”

    曾无尽接近死亡的林却意闻言笑了笑:“二嫂,我已经不再为五兄的死亡哀痛,但身体有病是天命。”

    袁慈航无奈望着这位小妹。

    林却意想起什么,急切握住女子的手腕:“长嫂将要生产,天下局势不停变幻,国都也有变故,还有长兄的事情,即使将我的情况告诉她,我也不能痊愈。”

    她哀求:“所以遣人前去告诉长嫂,我无恙。”

    袁慈航颔首。

    林却意笑着放手。

    得到林却意无恙的消息。

    数日以来,谢宝因的弯眉也终于舒展,但手臂搭在腹部的时候,依然有虑。

    郑太后在居丧期间,因为心中不安,而李毓为承继先祖以孝治天下,所以命国都之中的卿夫人去蓬莱殿以伴太后。

    她将要产子,而不能前去。

    *

    国都的王道上,士族的牛车进入宫阙。

    谢珍果穿着素縞麻衣,与家嫂郑夫人跪坐在车中,因为君姑在家中养疾,所以只能由她代为前来。

    但此次是她初来宫殿,未免惶遽。

    而郑夫人与郑太后是同族,心中并无畏惧,在前往蓬莱殿的甬道中,出言安抚。

    被宫侍引导进宫殿以后,新帝李毓也跽坐在殿堂西面,他与服丧的妇人在低声谈说,见到有人来,缄了口。

    谢珍果与郑夫人并肩而立,行君臣礼。

    看着进殿的两人,郑太后用哀哭到嘶哑的声音出言相问:“谢夫人为何不在?难道是因为林令公追随的李乙被先帝所废,见我亲子即位,我为皇太后,为此不悦?”

    尽管语气和善,但诘责。

    李毓有所思的望着殿中所站立的二位夫人,似乎也在等答复。

    他虽然成功即位,但依旧有朝臣保残守缺,坚持要先寻回李乙,那些人所遣出去的人容易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而林业绥在朝堂经营多载,蜀郡、广陵郡的战事以后,回到国都已然执掌相权,以致三分之一的士族都追随于博陵林氏。

    他还记得林业绥的正室夫人,那位因为李月而嫁的谢氏女郎,他们之间还曾有谈话,行事有。

    博陵林氏的态度很重要,而林业绥在隋郡,此时谢宝因就是博陵林氏的。

    然殿内两人皆未开口应答。

    谢珍果忧心阿姊会因此获罪,不顾郑夫人制止,恳切出声:“谢夫人近日要生产,行动不便,并非心存冒犯之心,望太后与陛下宽恕。”

    郑太后的声音也继而阴沉:“你是哪位夫人,我从未见过,你又为何会谢夫人心中是如何想的?”

    谢珍果虽然惶恐,但竭力平静的应答:“我夫君是卢氏九郎,君姑有疾,所以遣我来。博陵林氏的谢夫人是我阿姊,阿娘产下我以后,身体孱弱,阿姊将我抚育至八岁。”

    与她阿姊姿态无异,李毓未免挑了挑眉,望了几眼。

    麻衣之下,淑女窈窕,姿容美好。

    在郑太后将出言发难的时候,他直接起身打断:“我还要治理国政,阿娘也放过谢夫人,看着挺可怜。”

    郑太后心中战栗,抬眼看向前方,但只剩背影。

    随即望向谢珍果顷刻,最后只留下郑夫人侍坐左右。

    *

    晡夕之后,太后寝寐。

    郑夫人跪侍在榻前的熊席之上。

    但在夜半,郑太后猛然睁眼,然后察觉四周并非是蓬莱殿,而是在国都城内的七大王府。

    不对

    是四大王府。

    中庭内那些勺药,是孝和帝为哀献皇后所栽种。

    哀献皇后最喜洛阳。

    先帝就跽坐在陵江水畔的高树之下,他的相貌身体都已经回到尚是少年郎君的时候,独拔而伟丽。

    忽然对她失望叹息:“为何要我灵魂不安,为何要我身体腐臭,为何要杀我妻,为何要杀我子。”

    “果真。”

    “你永远都不能成为我的正室夫人。”

    郑太后刚要辩说,天子已起身远去,而尚是少女的哀献皇后也足着文履,垂髾飘带,站在水畔游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握着妻子的手,温润如泽的举手轻抚被江风拂乱的鬓发。

    毫无躁怒之貌。

    很快二人就登车而去。

    随即,她又见到女儿。

    李月自言无人祭祀,灵魂将要被恶鬼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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