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牌过气后: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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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眼昏昏沉睡的崔述——阮倾臣六年前并未死去,却是被他救下,安顿在吴山脚下?

    阮青君顺着她目光看去,“郎君跟我师父以前,生得真是相像。”

    “以前?”

    阮青君看她吃完,起身收拾碗筷,“等苗姑娘见到我师父,便知道啦。”又取被褥出去,“姑娘和郎君晚间住这里,我去柴房。”

    舒念老脸一红,“那怎么好意思?”

    “姑娘都付了房钱啦——”阮青君出去,又一时回来,提一只瓦罐,“给郎君炖的粥。”

    “青君,你才是仙子。”舒念感激涕零,“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阮青君一笑走开,从外间合上房门,脚步声去远,应是睡去了。

    舒念回头,崔述蜷在被中,□□,五指陷在褥间,时时无意识收紧,指尖掐作惨白色。

    舒念摸他面颊,滚热而干燥,大热天卷一袭棉被,却连一滴汗也没有,“醒醒,阿述,醒醒——”

    崔述眼睫一抖,“念念?”

    “吃药。”

    崔述听这一声便垂下眼皮,埋在枕间装死,“睡一觉就好了。”

    舒念想了想,二指捏着他秀致的耳垂,轻轻拉扯,“不吃药便别想睡了。”

    崔述烧得头脑昏沉,只想睡觉,却被她挠得耳后作痒,半日不得消停,万般无奈爬起来,怨恨地看她一眼,将药碗接在手中,上刑一般,一仰而尽——胸腹间一股浊气汹涌而上,几欲作呕。

    一双凉沁沁的手捧住自己面颊,额前一凉,被她轻柔地吻了一下。

    崔述睁大双眼——

    “睁那么大做甚?没见过?”舒念道,“百花寨做的玫瑰糖糕,一路上都叫你吃完了,这个算替代吧。”便松开他,另取水碗,“你烧得太厉害,多饮些水。”

    崔述不动弹,“饮水也有糖吗?”

    舒念还他一个白眼儿。

    崔述被她哄着饮过两碗水。舒念稍稍放心,除去鞋袜,爬到床上,看他趴在枕上,望着自己,便往他额际一顿乱亲,唇下肌肤烫得瘆人,瞬时逗弄之意全无,唯觉酸楚,“阿述,快些好起来。”

    崔述定定看她,忽一时眼皮一垂,慢慢翻转身,背对舒念,“嗯。”

    舒念看得心下烦躁,探手往他颊边摸了一摸,果然湿冷一片。难免生气,“你心里难受,要哭便哭,存在心里,倒做下病来。”

    崔述抬袖掩面,“我无事。”

    “无事,无事个屁!”舒念大怒,一时牛劲上涌,强行扳着将他翻转过来,扯下衣袖,面对自己,“小吴侯内功深厚,如今武林,有几个人能与你比?你若心中无事,区区风寒,能将你逼到这般田地?可知你这般模样,再烧几日,神仙也没法子!”

    崔述满面是泪,双目通红,骤然被迫与她对视,便如夜间蛰伏的生物忽然被人拉到光天化日下,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每一个丑陋的伤痕,俱被生人围观,讥笑审视。

    顿觉崩溃,恼羞成怒,高声叫道,“那便让我去死,又关你什么事?”

    舒念看清他满面狼藉,本有些后悔莽撞,却被他一句话激得越发生气,憋了一整日的郁闷之气汹涌而上,口不择言,冷笑道,“甘仙子一死,你也不想活了,真是鹣鲽情深,叫人羡慕。”

    崔述昏乱中被她一言定住,怔忡许久,掀被坐起,漫天暴雨声中,一个身子瑟瑟发抖,一时竟分不清是气的,还是病的。

    舒念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崔述病中胡言,怎的自己也跟着犯浑?一时却拉不下脸道歉,只能生生绷着。

    崔述忽然掀被下床,却连鞋也不穿,赤着双足,直愣愣往外走。

    这一下把舒念唬得三魂六魄齐齐离家出走,急道,“阿述!”

    崔述听而不闻,屋室狭小,两步到头,便见他一把拉开屋门,暴风携雨,袭面而来。

    舒念再顾不得许多,扑身上前,一把将他从雨地里拉回来,终是迟了半步,多半个身子湿透。舒念自身后抱住,只觉他一个身子不住战栗,一时间追悔莫及,“是我说错啦,你别生气。”

    崔述战栗立止,不言不动。舒念正待拉他回去,怀中人忽然摇晃一下,仰面便倒。

    舒念正抱着他,勉力撑着他不倒在地上,只觉怀中躯体沉重至极,浸透凉水的面口袋子一般,全无半点气力,大惊失色,“阿述,你怎么了?”

    崔述喘息一时,坚决推开舒念,挣扎着站直身子,又去拉门,“我要回家。”

    雨势逼人,沁凉的水雾一阵接一阵,扑面而来。舒念抢先一步,一足踹上门,恐他再往外跑,张开双臂,整个身子贴在门板上,无奈道,“你家在哪儿啊?”一语出口,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等你好一些,我陪你回去。”

    崔述怔住,恍惚笑道,“不错,哪里还有家——”只觉目中沉重,奋力一眨,便有泪珠漫过干涩滚烫的眼眶,簌簌坠落。

    舒念平生第一回见他清醒时这般直白哭泣,心间活物如被雷击,疯狂撕咬,疼得眼前都迷离起来,一步逼至他身前,将他张臂环抱,“阿述,阿述。”

    崔述由她抱着。他这一生,拼尽全身气力,唯独想在她面前做像模像样的小吴侯,却在这个大雨夜里,让锻剑阁黑屋里那个终日默默哭泣的苏述原形毕露。

    人生逆旅,挣扎半生,行至今日,空余一袭风雨,一身孑然。

    崔述轻轻发笑,坚决地推开她,勉力扶着桌案,跌跌撞撞移回床上,“夜深雨大,叨扰一日。小舒大夫放心,崔述旁的没有,唯独内功深厚,区区风寒,明日便好。”

    舒念被他气得一个倒仰,却见他闭目不语,自己束手无措,只能呆呆陪坐。

    崔述皱眉,渐渐辗转,忍耐一时,忽然坐直身子,“你——”一语未毕,张口便呕,乌黑的药汁混一股难言的怪味,冲口而出,尽数呕在舒念身上。

    崔述看她遍身狼藉,只恨没个地缝可钻,他心中激动,倒把自己憋得脸红头涨,越发干呕不住,犹记得撵她,“你走,别看。”

    舒念摇头,避到帐子后面去换衣裳。再出来时,崔述已冷静下来,靠在床柱上,神情恍惚,见她过来,惶惑道,“念念。”

    舒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怎么,我刚才不还是你的小舒大夫么?”

    崔述抿一抿唇。

    舒念重起炉子煎着药,自己挨着他坐下,想了想要打破今日僵局,只能实话实说,“今日甘仙子与你说那些话,其实我不太高兴。”

    崔述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舒念扯出他藏在被中的一只手,一根一根掰开紧握成拳的手掌,“我没有怪甘仙子,我是怪我自己。”她低头一时,鼓足勇气,抬头看他,“我喜欢你,阿述,很多年前就喜欢你,迟了这么久,今日被甘仙子抢先,是我不好。”

    崔述倏然抬头。

    舒念抬目,与他直直对视,一字一句,认认真真,“我既喜欢你,便不喜欢你生病,不喜欢你心里难受却不告诉我,不喜欢你背对着我哭,更不喜欢你离我远远的。阿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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