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月: 260-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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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州你平日里逃学,甩了一帮子人上房揭瓦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有礼数这回事?”洛颉近前来,先是抬手去抚了下妻子的脸颊,而后盖着侄女的发顶,道,“起吧,既是家中便没那么多劳什子规矩。是妹妹,就没什么不合适的。”

    洛清影没有立刻回答,她趴在椅子把手的边缘,和婴孩的乌黑澄澈的双目对视。从前在雁翎爬树抓鸟,拿笔给先生脸上画王八的时候都没眼下局促,她飞快地眨眨眼扮了个鬼脸,半晌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捏了捏妹妹的脸颊。

    婴孩缓慢地转了转眼珠,她没有被那个鬼脸吓到,而是挥着幼小的手捉住了姐姐即将抽回的指尖。小小的孩童在洛清影的注视下轻轻张口,牙牙学语地含糊发出了两个音节。

    洛清影眼中登时亮起光,她抬头去看双双注视着她的伯父婶婶,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她是喊姐姐了吗?”

    “或许是呢。”林沐阳摸摸她的脑袋,“你不正是她的阿姐吗?”

    雁翎的混世小魔王此刻连呼吸都放轻了,她小心地凑近了一点,指着自己被捏住的指尖问:“那……我现在要收回来,如果你要我起名,就不要放,好不好?”

    这么小的孩子如何听得懂这番话?可洛清影不管,她把成与不成都交给了缘分,而一旁的两位长辈对此没有意见。

    最终被握在手心的那一小节指尖没有被抽回来。

    于是给妹妹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就成了洛清影回家后的一大难题。

    那年太宰皇帝的身体还算康健,双璧才名冠绝天下,无数饱学之士心怀赤血相随左右,朝中正值清流鼎盛。边关虽连年征战不绝,但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假以时日,天下会是一派盛世气象。

    洛清影白日里跟着听学念书,夜里点灯熬油翻遍了侯府书房里的各种典籍,不仅好些次课业忘了写,连白日里当着先生的面打瞌睡的事儿也没少干。她脾性逍遥自在惯了,倒是对此不以为意,就是气得那些个看在洛氏门楣才过来讲学的先生们吹胡子瞪眼,险些拎着戒尺满院子追着她打手心。

    这么过了小半月,终于有一日,她踩着斜阳敲开了林沐阳的院门,兴致盎然地跳着把写着字的纸页递过去,冲口而出道。

    “婶婶!叫洛然吧!”

    林沐阳看了一眼纸上的字,低下头去拿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汗,笑说:“然者从火,是个不错的字。就是与清河二字不甚相配,倒是迎合了你的昭字。昭儿这是……想让妹妹如你一般吗?”

    洛清影连连摇头,难得正色地道:“先生们说,祖父期以河清海晏四字,所寄乃大梁的江山安定。可我还在前头呢,哪有让妹妹身先士卒的道理?”

    林沐阳为之一愣,紧接着又听面前的小小孩童道。

    “如火光映夜多好呀,她长大后,能为烛火照亮自己眼前天地就好。烈日高悬在天上,自当庇护四方,为所有人驱散黑夜,当然也就包括了火光!”

    洛氏将门之府,护国之责为历代儿女谨记心间,可言语激昂之下,又有多少再也望不见故里的亡魂。林沐阳垂下眸,在这一刻想起了她殉国的双亲,末了轻叹一声把她搂入了怀中。

    “好孩子。”靖安府的主母没有将那些悲怆的过往显露给孩童,她只是笑了笑,应允地点头,“好,那就叫然。”

    那日的晚霞烧红了长安的一整片天,残阳的余晖灿烂夺目,一如数年后名动京华的少年将军,绚烂却又转瞬即逝。只是眼前人不晓后事,她们只知,往后靖安府上便有了“阿昭”和“小然”。

    边关战事频频,一年后祖父病亡,接过靖安侯爵的洛颉就更不能常在京中。庭院深深空寂,一门荣华之下是子息渐凋的颓象。林沐阳身子一向不大好,洛清影每每听完了学过来,都能闻见院中弥散的清苦药香。

    小院总是很静,她是个招猫逗狗的脾气,府上没了雁翎随处可见的鸟雀野猫,就转而逗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等到玩够了,跟着婶婶用过晚饭,转头就上了不知道哪儿的屋顶。

    生在旷野的雏鹰不属于牢笼,纵然洛颉告诉她,这里是家,她仍会在夜深人静里想念北境的旷野穹苍。教她兵法基础,为她启蒙的老师曾经指着她这个半大的孩子说,这天生是个当将军的料子。

    但洛清影对此不以为意,她怀念的不是战火,不是刀兵,是在草野之上纵马远眺的自由。她在这些年里站在不同的地方俯瞰这座巨大的皇城,像是雏鹰振翅前打量着自己眼前精雕细琢的金丝笼。万家灯明的璀璨浮华非所求,她躺在屋顶遥望天穹,伸手要摘的是天上的真正星星。

    院子里的灯似乎变得亮了一点。

    洛清影低下头去看,没看见成队的近卫,倒是看见了个熟悉的人影。

    “下来。”彼时尚且年幼的洛清河仰头看着高峻的楼阁,分外无奈地又一次满府闲逛找到了跑上屋顶的长姐。

    “黎叔说不晓得你去了哪里,担心坏了。”

    明明还是个孩子,说话都还软糯着,却总叫人觉得有种老气横秋的端肃。

    洛清影一骨碌爬起来,但她依旧没下去,反倒是悠哉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邀请道:“小然,上来!”

    十几岁姑娘的年纪正是身量抽条的时候,月与灯把她的身影拉扯得愈发欣长,穿着窄袖劲装隐隐已经开始有了武人的威势。

    可惜那副神色落在洛清河眼中依旧十足的不着调,她认真思忖了片刻,摇头皱着眉正打算拒绝,只是这话还没说出口,眼前就倏然一花。

    灯笼“咚”地一声落了地,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了房顶,一把将她团作一团拎了起来又重新顺着下来的路跃上了房顶,轻巧矫健地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

    “洛昭!”洛清河失声大喊,她学武还没几年,洛家的武学不以身法见长,猝不及防下北拎到这么高的地方,觉得发憷也是常事。

    但她脾性又确实好,被这么折腾了许多次也至多不过恼得连名带姓地喊人。府上的人总说她随了侯爷的端方肃然,实际上洛清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对外人的一板一眼可以说随了洛颉,但对家人的脾性,果然还是随了母亲。

    “别气了,明日阿姐出门给你带白糖糕,好不好?”洛清影不知从哪摸出来了根狗尾巴草,在妹妹面前可劲儿晃悠。她指着一个方向,说,“别怕,你瞧,那儿就是国子监的藏书楼,里头灯彻夜不熄……再往远了看,对,就是雾气蒙蒙的那里,那是大昭寺的烟气。东大街的说书人不是总爱说什么劳什子的京城龙脉吗?传闻啊,那就是城下卧龙的一爪所化……”

    她说起这些杂七杂八的市井玩意就没个完,洛清河开初气过之后也就没说什么,不晓得是真被那白糖糕收买了,还是姐姐口中的杂记逸闻实在有趣。她学着坐在瓦砾边缘,随着风轻晃着腿,眼中盛满的是高处俯瞰而见的京城夜色。

    洛清影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她把眼中的笑意藏起来,眉目间留着的依旧是熟悉的肆意不羁。

    “怎么样?如此好景,是不是不虚此行?”

    洛清河回神看她,小姑娘抿了抿唇,像是强压下了欢喜,开口仍有驳斥的意思:“那也不成……如此贸然,若是生了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不会有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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