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月: 22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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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诚帝报之一笑,无谓道:“处事尚且留着旧日的习性,但好歹知道留几个人不落口舌,也算是有些长进。余下的,慢慢磨。”

    “是。”沈宁舟垂首,接着道,“齐王跟随赵寺卿,担陛下所点监察一职。温大人去往交战地后,赵寺卿暂代天枢,齐王辅之,并无直接插手迹象。至于锦平殿下交付的太宰暗卫,也无动作,种种迹象看来,即便还未真正认主,有令在手,也应是奉命俯首了。”

    “不错。”咸诚帝合掌,将余下的半把鱼食向下抛掷,“太宰暗卫,真要诚心认主尚需年岁,一个异军突起的亲王,不得人心也是应当。她能按住人不掺和旁的,便足够。可惜、可惜……”

    若慕长卿是幼子便更好了。

    他容色稍霁,继而问:“玄卫去丹州寻的人,可有动向?”

    “还未。”沈宁舟摇头,“臣已加派人手,三州过境皆有人安插,只要人一现身,必然发觉。此人的根基在三州烟柳,跑一人容易,跑百人难。齐王殿下如今不归封邑,单凭府中寥寥数人,还是势单力薄了些。”

    “接着找,掘地三尺,也要将此女找出来。”咸诚帝道,“大郎心有顾虑,不下点功夫,她是不肯真正露出锋芒的。统共她又不是不喜此女,把人找出来,等到来日报予宗室给个名分,也算是赏。你且接着留心罢。对了,二郎呢?”

    沈宁舟目光随着咸诚帝的那句掘地三尺而凝滞了一瞬,但她很快掩饰了下去,接着天子的问话道:“晋王近日除却朝政,似乎有意在查几家世族。玄卫月前曾见到他求见锦平殿下,此番行事又越过了潘彦卓的四脚蛇,用了自己的私兵,想来此事……恐是存私。”

    “锦平……”咸诚帝沉吟片刻,“他去见锦平的那几日,温明裳把两张写着国子监人员名册的信给了太子吧?原是因着这个……也罢,叫玄卫放掉此处,放手由他去折腾吧。”

    沈宁舟闻言眉头微蹙,探询道:“陛下的意思是?”

    “查这些人,又越过了四脚蛇,无非便是想证明自己有不逊于三郎的君子仁德之心。”咸诚帝嗤笑一声,拾起落于案前的一本书揣入袖中,“可连根拔起,怎能不斟酌一二?锦平肯给他机会,想保他、留他,可是这么多年了,锦平不过是在以卵击石。心魔已成,没有那么容易走出来的。朕让贵妃一手养出来的儿子朕了解,二郎的事便到此,记得给四脚蛇也提提醒。”

    沈宁舟无声地抽气,低声应了句是,而后道:“其余的便没什么了,不过内阁在统率各部备战,是阁老的意思。”

    咸诚帝的手蓦地顿住,他神色复杂,过了许久再开口却不接此言,只是道:“玄卫私下看着的其他人呢?”

    “……温大人已往樊城。”沈宁舟不敢追问,只得道,“眼线来报,此为吸引拓跋悠南下与铁骑正面相抗之计,她既在樊城,若当真有什么,镇北将军必当赶赴。”

    “好!”天子拍案,“四脚蛇也该到了,别忘记让拓跋焘看紧些眼睛,朕还得试一试沧州的元绮微。燕州附近的玄卫也已经往北去了吧?若是有空,告知一句,四脚蛇退去后继续深入,权当是搅起浑水,雁翎忠心的人,不必留太多给日后的洛清泽。”

    沈宁舟抿唇,将怀中的另一封密信呈上,道:“陛下,此为玄卫自潘彦卓手中截获的直往北燕王庭的密信,王庭予他的消息已断,想来……王庭的那位也将此人当做了弃子。有趣的是,玄卫在公主府附近寻到了四脚蛇的痕迹。但人应当还未潜入内。”

    “继续盯紧了,还不到他送死的时候。”咸诚帝道,“他师门的几个同窗应当还在,得空可以见一见。至于截获的密信,你亲笔书一封还回去,朕还想会一会那个传闻中的北燕公主,瞧瞧她与北燕的幼主,谁人更有为朕的大梁所用的价值……对了,既提及锦平,她近日倒是闭门不出,四脚蛇已盯上,有些东西再放在她手中,想来也不安全了。”

    沈宁舟登时反应过来天子指的是那份木石的配方,她初时便对咸诚帝将此物下放有所异议,此刻听到此,像是了却一桩心思似的松了口气。

    “是,臣即刻差人去办。”

    京城的风云从未散去,短短几日的杂务便可堆叠至此。咸诚帝习以为常,他本想即刻点人摆驾,却在瞧见沈宁舟的神色后饶有兴致地多提了一句。

    “沈卿的老师是乔知钰,你与赵寺卿的同门,行事却全然不同。”他道,“如此坚定忠于主君,可有违你师门政见……不,沈卿其实忠的不是朕,是慕氏。朕么……不过是这大梁天下的‘鹿’。”

    沈宁舟未曾想到天子竟有此言。她微微一愣,继而颔首坦率道:“微臣斗胆,认下陛下所想,但臣却不觉此事有何谬误。这个天下,除了慕氏皇族,万事皆可变。师门所行臣感佩,但是……陛下一日是陛下,沈宁舟便不会有变。”

    “若有人敢动摇慕氏根基,动摇天子,东湖利刃便在太极殿外,定会将此等悖逆之辈斩于刀下。”

    咸诚帝抚掌大笑,他多疑,却也知道这样脾性的人最适合放在身侧,这番话自然是叫人满意的。

    “有卿此言,朕夜里自可安寝。”他摆手道,“摆驾回宫吧。”

    沈宁舟垂手应声,正要朝外传唤轿辇,回首却见宦官匆匆而来。

    “陛下。”内宦低声道,“阁老到了。”

    水榭烟气袅娜,咸诚帝的笑意却登时收敛了下去。

    *****

    高忱月拾掇好东西预备出门时刚到午时,她没在府里用饭,转过连廊时却恰好撞上回来的兰芝。

    兰芝抬眼一瞧她的打扮,意外道:“不是早时刚去了阁老处一趟?怎得又要出去了?”

    “有些事要查一查。”烈日当空,照得人额头浮汗。高忱月拎着刀,四下扫一眼后近身把她拽过来些,低声叮嘱,“我不在的这几日,兰芝你去侯府住着,已经和黎叔打点过了。我没回来前,这宅子不要独自回来,还有啊,书房差人拾掇干净。”

    这便是要出事的前兆。兰芝眼皮一跳,担忧道:“这……可是大人那边?”

    “不是,你且宽心。”高忱月安慰般笑笑,“应当和我们关系不大,至多是杀鸡儆猴。我出去是为寻人,如今明裳还在北境,京城这边得有人时时注意。”

    兰芝似懂非懂地点头,这才不去多问。

    备好的马在城外,算是粗略地绕开些耳目。高忱月压低帷帽,在混迹入玄武大街的人潮时想起早时去往崔宅听到的一点风声。

    她的确是去寻人的,寻的是程秋白。

    阁老虽已病愈,但到底上了年纪,药堂的诊脉没断过,但这几日程秋白没有过去,反倒是托付给了另一位大夫,这不像是她的作风。

    上一回她离京,还是因着查探长公主暗中差人调来的木石材料。能让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消失,想来不逊于此事。

    京城里还有四脚蛇,只身去往不是良策。高忱月斟酌了一下,还是觉得此事自己得跟着去看看。

    这几日西域的胡商渐多,估摸着是大漠的天时在逐渐好转。这些胡商交足了所定的火廉银,连带着运送的货物都多了起来,这叫市集变得比往年更加热闹。不时有马队擦肩,有的是押运的镖,也有的是京城显贵的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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