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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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归家, 打了场漂亮仗, 但主幼将强的局面将他框得很尴尬,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拽着往外头去。

    龙可羡非要他去书塾跟先生讲道理,哥哥与妹妹就是可以一起睡觉,还讲先生是从书上看来的,便叫阿勒也写本书,必须写一摞, 不能被先生比下去。

    小东西那会儿聪明得很,自己嘴皮子不够利索, 就不在外边跟人动嘴, 回来必定条条道道掰扯清楚, 卯着劲儿要顶回去。

    她还有个误区——弄不明白亲兄妹和他俩之间的区别。

    阿勒反手把她夹在胳膊肘下,丢回了书房, 把小犟猫按在圈椅上,要她写下两人的名字。

    “你叫什么?我叫什么?”他点着纸面。

    潮湿沉闷的春日雨夜, 窗纸被泡得发皱,一绺绺嫩枝芽附着在上头,屋里灯影缭乱,口齿不甚灵便的龙可羡慢慢地开口, 把两人的名字咬得又准又轻,眨巴着眼睛看他, 里头搁着无畏的天真。

    她不要讲道理,她就要阿勒。

    看起来理直气壮,实际上小心翼翼,眼神和声音一道儿,又准又轻地叼住了阿勒,让他讲不出那刺耳的话,他当时心口酸软,想到这只是个打小就受苦受难,没有人要的小崽子,所以对唯一一个可以长久陪伴的他有种固执的占有欲,以至于没有意识到,退让就是破例的开始。

    更没有意识到,悬而未决的一件事,在多年之后,会再度摆上台面。

    雨汽收干,烈日无情地烘烤大地,晒深了树色,一打冷风从冰鉴缓缓游满书房。

    阿勒搁笔,几个铁画银钩的字横陈在纸面上,他站在桌旁,听到龙可羡小声念,有点儿过往与现在重叠的时空恍惚感。

    “哥哥……”龙可羡回头,拽拽阿勒,“少一个,你写,阿勒。”

    怎么这会儿偏偏叫哥哥,这俩字一出口,就真刀实枪似的,把阿勒抛在脑后的罪恶感噗呲噗呲地凿出来,他的节奏有片刻混乱,把她的手反握住了,才说:“小名,不要紧。”

    龙可羡看着那行字,转动眼珠子看他:“你有小名,我没有。”

    阿勒总是连名带姓地叫“龙可羡”,“龙可羡”,乐此不疲。

    “……现给你取一个?”阿勒没料到她讲这个,想了想,开始往后搬书,说,“这事儿不小,在南域得请神旨,斋戒沐浴,报予四方海神赐福才能用,我先备上几个,防着那劳什子海神老眼昏花给我否了。”

    龙可羡听得一愣一愣:“你不祈神的。”

    “一码归一码。我浑,从小祈神就不招神疼,在阿悍尔就是如此,”阿勒撂下一摞书,“你不一样。”

    “不一样?”

    阿勒弯身,借着日光端详她:“我们家小崽,到哪都很招人疼。”

    龙可羡抿一点点唇,眼里得意得要飞起来了,她挺直腰背,坐得板板正,看他翻看书册,又问:“为什么叫阿勒?”

    “……不讲给你,”阿勒后知后觉,话题已经偏出了十万八千里,他一把合上书,叩叩桌面,“别打岔!”  龙可羡慢吞吞地“哦”一声,阿勒从来不告诉她这个小名是什么意思,她的性子,也不会拿着这俩字到处问,因此还算个未解之谜。

    阿勒点着纸面,娓娓道来:“我们姓名不同,身上流的血脉也不同,你管我叫哥哥,实际上只是基于年龄,于亲缘没有什么关系。”

    和小时候讲课一样,龙可羡乖乖点头:“哥哥,是礼貌。”

    阿勒满意点头:“不叫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行,龙可羡不同意,仰着头望他。

    “……”阿勒给她拧回去,“我们不全是兄妹,也可以不止是兄妹。”

    太绕了,龙可羡闷声:“我不明白。”

    “不明白不要紧,你先记着,”阿勒循循诱导,“要不要换个称呼?”

    龙可羡试着开口:“公子?”

    阿勒一眼斜过去:“怎么着,近卫的位子给你留一个?”

    龙可羡麻溜地改口:“阿勒?”

    这就对了,算个好开头,阿勒不吝鼓励,揉揉她脑袋。

    龙可羡瞟他一眼,慢悠悠道:“哥舒?”

    阿勒心满意足,却听她又小声补了句,“哥哥。”

    “……”算了,徐徐图之吧。

    于是,由龙可羡提起,由阿勒定调,时隔五年,这场迟来的立场统一之论落下帷幕,尽管始与末拥有截然不同的初衷,但终将殊途同归。

    ***  同样落下帷幕的还有朝廷海务司设立一事。

    王都粮价风波看似已经结束,然而风波过后暴露出来的田地问题困扰着上下层级,明勖头疼,涉事权臣不安,被圈占的田地也没有回到农户手中,退林还耕之事不能一蹴而就,王都未来几年仍旧要四处征粮。

    国库被拖住,就没办法在军务上施加更多力气。

    关于海务司一事,此前草拟的章程全数作废,明勖原定的海务司掌事人在这场波云诡谲的角逐中沦为牺牲品,在这之后受到同僚或明或暗的排挤,明勖只好将他外调到属国,形势明朗后再伺机起用。

    和海上的打法不同,陆地不是阿勒的主场,他很早就从自身经历中琢磨出了这套隔山打牛,借力打力的玩法,主国在大体平稳的前提下,内斗不断是最好的。

    晨起,阿勒遣人向宫里递了起舶的条子,表明离都返程的意思。

    他此次进王都,为的是每年一度的航道回税一事。黑蛟船在海上维护航道稳定,让带有主国徽铭的船只能够不受人为因素影响,保证走海安全性,同时,作为回报,每年朝廷向阿勒付予报酬,再基于运送货物的品类制定了一系列普税,这是除皇室官船之外的民商需要缴纳的部分。

    粮价风波之后,尤太傅在局面里看到了阿勒的影子,拖着此事没让他离开王都,阿勒做得绝,直接堂而皇之坐地起价,这苦果朝廷不得不笑着咽下去。

    现在事已平定,王都没有再拖着人不给走的道理,然而条子迟迟没有批复,午后宫里流水般送出奇珍异玩,都是打着太后的名头送给龙可羡的。

    龙可羡在园子里追鸟玩儿。

    阿勒挑着南珠,嗤声:“司马昭之心。”

    公子出去后,厉天小声嘀咕:“之前宫里来人,旁敲侧击地问二姑娘喜欢什么物件儿,怕送得不合姑娘心意,公子说什么来着,说有这功夫已经送上五六个来回了,如今人家送了五六个来回,公子倒不满意了。”

    “这怎么一样!从前公子自欺欺人,死不承认,一个劲儿折腾咱们,如今是拨云见月,心里敞亮啊!”闻道苦尽甘来,春风得意,连尾巴都是翘的,架着脚,就在那看厉天忙东忙西。

    “你别胡说八道!”厉天对着礼单,看得晕头转向,“过来搭把手。”

    闻道吐着瓜子壳:“是不是胡说八道,等公子栽个跟头你就明白了。”

    “栽什么跟头?”厉天抽空抬头,云里雾里的。

    “我怎么知道,这得看姑娘。”闻道笑得蔫儿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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