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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文学城www.00wxc.com提供的《浪儿翻》 40-50(第9/19页)
阿勒手里把着木片:“坎西港如何?”
尤副将说:“余蔚接管三山军在坎西港和伏虞城的后续事宜,她是坐镇后方的好手,会打点周到。现在流言传得广,有说北境王要反的,有说北境王清剿水匪有功的,商行递的信攒起来能当柴火烧。”
“那便烧吧,”阿勒手指头摩挲木片上的纹路,“闻商道那批货?”
说到这,尤副将兴头上来了:“您猜出了多少?”
阿勒直起身:“多则八十万,少则六十万。”
“神了!”尤副将茶碗都差点跌了,兴奋道,“整八十万银,比早先的定价高十倍不止,这些商行都疯了似的抢。”
“买个稀罕噱头罢了,他们转手,上百倍的高价也能脱手,”阿勒把木片和瓦砾整整齐齐摆在廊下,“只有这一波势,给底下人下死令,后边再有高价来收的,别掺和。”
“成,三山军别的没有,军令如山是最明白的。”
“王庭那位该坐不住了,”阿勒看看天色,站起来,“有何应对之法么?”
“这得看少君了,属下不敢逾越,少君的脾性,不会把啃下来的地盘拱手让人的。”
阿勒最后说了句:“既然如此,有些交情,该用就得用了。”
***
阿勒哼着阿悍尔长调,端着碗安神汤,悠哉地从厨房出来,进主屋前正巧听着话尾。
“全烧成灰啦,左右连着两座戏楼,一并烧了,我说昨夜怎的没人巡呢,听人讲,昨儿入山居的巡卫队全被放倒了,火起的时候才在山沟沟里头找着人……谛听楼被烧得最厉害,您猜怎么着!一片断壁残垣前边,竟放着只钱袋……”
阿勒不避不躲,人未至,曲先到,两道音相撞,哨兵的话戛然而止。
“我去消消食。”哨兵看了阿勒一眼,飞快地溜了。
“你怎么做的?”龙可羡睡眼惺忪,“外头都传,昨儿后半夜入山居走了水,烧了连绵几座戏楼。”
阿勒把安神汤搁到桌上,移过去,神色轻松。
“你怎么做的?”
没有卖关子,没有故弄玄虚,没有小意试探,龙可羡就这么直白地问了。
阿勒翻袖,手底漏出一枚腰牌:“有势不仗是傻子。”
镇南王府世子的腰牌,若是只用来快速通过雷遁海湾,未免太浪费,阿勒为此付了大价钱,就要榨空它每一寸价值。
而迟昀知道阿勒性子,为了不让这祖宗惹事,把涂州能调的人都给了阿勒,给阿勒使的同时也监视他,这两人从来都是彼此忌惮又彼此利用,在算计里惺惺相惜。
龙可羡喝着汤:“借我几个人。”
阿勒慢悠悠把牌子收袖袋里,坐她身侧:“你要查的事,我已办妥了,你先听听漏没漏。”
勺子顿在半空,龙可羡缓慢地出一声,“……啊?”
“首先是那小旦,咬死不认有人指使,只说戏是如此,他照念照唱罢了,也不承认日前去过雷遁海湾,照他说法,他就是土生土长的涂州人,从小到大没离过涂州,虎得很呐,多问两句便要咬人了。”
龙可羡这就愣住了:“你把人抓了?”
“好吃好喝伺/候着,放心。”
阿勒接着说,“这不难查,往州府里去一趟,祖宗八代也能给他撬出来。他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涂州人,日前雷遁海湾那出戏,恐怕也是演给你看的。这小子有点意思,怪会扮可怜,满口谎言扯得跟真的一样,连专程审问的王府亲兵也能糊弄过去,你日后见了便知。”
“唔,你说。”龙可羡拿脚尖在桌下碰碰他。
阿勒顺手捞起来,放在膝上:“入山居的招牌已经立了数百年,当中错综复杂,与官与商都有往来,待我查清再讲给你。”
“有个物件需你来看,”阿勒把她小腿并拢,往上排两片瓦砾和木片,“这图样和质地,与你记忆里的龙宅相符吗?”
龙可羡指头划过去,笃定道:“没人与我玩,我无事就望瓦数鸟声,这檐柱让我摸得发亮,没有错。”
“这就巧了,”阿勒意味深长,“响鱼纹,貘楝树,金灰岩,福丽瓦,这是南域的制式。”
汤勺落入碗里,发出“叮——”的一声。
阿勒话里的意思是,龙可羡可能是在南域长大的。
第46章 真假
而龙可羡说不可能。
难得的, 在没有确切把握的前提下,脱口否认一件事。
阿勒静默地看她,没有说话, 相当于无声的驳回, 使得龙可羡从脱口而出的否认中回过味来, 解释道:“我在北境出生, 辗转在北境长大,进过演兵林, 而后被送至北境西侧的碧海三山,我在那里生活八年,才被召回北境,我……”
话音越来越涩,因为龙可羡顺着话语在脑海里深凿记忆, 却察觉记忆仍旧像是一幅卷轴,在碧海三山的日子笼统得只有寥寥几句话, 只有寥寥几幅画面。
仿佛是有人在她耳畔千百遍地重复, 讲得龙可羡都相信了, 她把这些画面融合进记忆里,欺骗过了自己, 因此此刻讲给阿勒听的时候,却像是死记硬背的陈述。
“我住在小宅子里, 两进的宅子,前院有照壁,后院有棵树,照顾我的丫鬟有两个, 瓜子脸的是照湘,鹅蛋脸的是淙芬……”
还有什么。
龙可羡握紧手, 发觉她讲不出来。
如果记忆是缺失的,那么言语便不能无中生有。
她绞尽脑汁地想,却没法在荒芜苍白的记忆里造出鲜活真实的画面。
不是她所想的,因为碧海三山的日子过于单调枯燥,所以她甚少回想那段日子。而是记忆欺骗了意识,覆盖真实发生的事件,伪造出另一种假象,让她沉浸在被篡改后的认知里生活。
碧海三山是假的吗?过往是假的吗?她垂首看着掌心,铺天盖地的迷茫把她淹没,那还有什么是真的?龙可羡这个名字存在吗?她当真是龙可羡吗?
那些构成“龙可羡”的基石被凿穿,开始往下垮塌,“龙可羡”这三个字在垮塌中扭曲变形,颠覆成龙可羡不曾见过的模样。
木片和碎瓦静静搁在桌上,无声地叙述它们的来历,悄然割裂了记忆与现实。
龙可羡手指发麻,后脊轻微地渗出冷汗。
午后的日光暖而不燥,但帘子没掀,导致屋里屋外是明暗两个世界,她要把手贴在叠雪弯刀的刀柄,指头感受到那道冰凉后,才从中汲取到力量的支撑感。
阿勒抚着瓦片,瓦是新瓦,纹路沿用南域传说里的响鱼,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全盘托出,好过于龙可羡自己抽丝剥茧地想。
她本来就不擅于此。
小豹子只想在自己的地盘里,辟个清净地儿,安安稳稳地晒两轮日头,有敌来犯就摁死,无事发生则翻身敞肚皮。
阿勒揉了揉脸,没有哪一刻更能感觉到语言的乏力,只好扣住她后脑,额头抵上去,亲亲她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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