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逑: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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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面藏在团团锦被中,如何也不肯抬头睨他一眼。

    萧偃惟觉分外的可怜可爱,收整好事物,将近亥时,宋迢迢早早沐浴更衣过,他却还未清洗酒气,又忧心归来时她已然熟睡,故尔拥她在榻边闲话。

    宋迢迢恹恹欲睡,两腮仍是羞红,一味的噤口不言,低眉躲闪,萧偃为招她搭话,献出怀柔之策:“过得几日即是端午,合该随你去宋府与家人团聚的。我以月娘的夫郎身份,初初拜会岳家之人,心有惴惴,能否请月娘提点一二?”

    宋迢迢怔忡,她知晓母亲并一干亲信皆数入京,被安置在皇城脚下的安仁坊——燕京城内的富贵窝。

    萧偃倒不曾苛待她们,靡衣玉食,锦绣堆砌,甚至因着裙带关系,意欲提拔杜、宋二家的青俊,幸而舅兄都是有气节的人,并不肯受。

    纵如此依旧在朝堂中引起一场唇枪舌战。

    她神思落定,淡淡开口:“母亲多日不见我,想必是昼夜难安,你这新婿才提起回门一事,实不应当。”

    萧偃一滞,半是惊半是喜,连声服软。

    宋迢迢冷哼,“阿娘的去处我尚有个明细,然不知教陛下扣押数年的韩嬷嬷,现今安否?你以她作伐诈我……一桩桩一件件,我心里的账簿记得明白呢。”

    萧偃未免讪讪,温声哄劝:“月娘宽心,我虽使过手段,但不敢伤韩嬷嬷毫毛,助她举家安居京城,断无半点不妥。”

    “月娘倘念旧时情谊,尽可令她入宫照看。”

    宋迢迢摇首,道:“韩嬷嬷年高,岂好劳动?我有一贴身侍女,名唤碧沼,稳妥体贴,更为相宜。”

    萧偃自是无有不依的。

    过得六七日就是端午,朝廷休沐,宋迢迢记挂着事,晨起梳妆时不过卯时,萧偃竟不在枕边。

    她赤足曳过地毡,来到鎏金錾龙凤菱镜前,隐隐听见屏风后有人声交谈。

    “……邠州,歧州接连递来呈报,神策军在郊衢探得逆王余孽的动向,如今追捕到半数逆党,另有半数使诈逃脱,据言一路向京畿大道潜行,恐怕不日就会抵达燕京……”

    萧偃听罢,只是冷笑,“萧传这厮,蠢如鹿豕,贯做无用功。”

    “教金吾卫看紧门户即可,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再没有几日蹦跶的。”

    宋迢迢听到此处,心生讶异,萧偃持英宗的遗诏登位,称得上顺应天命,不必施展雷霆手段立威,更无须对英宗子嗣赶尽杀绝。

    譬如英宗幼子,三尺童蒙,从未参与过党争,尔今被封为南阳王,顺利就藩。晋王为大义自戕,他的遗孀幼子亦被保全。

    英宗血脉,大多安然,除却吴王萧传。

    他早年成婚,夫妇感情不睦常日分居,自然无法诞育子嗣,他尚值慈乌反哺的年纪,生父暴毙而亡,母妃也随之殉节,岂能不视萧偃为死仇。

    可叹今时今朝,他一个无权无职的闲散亲王,又被冠以逆党的名目,如何争得过大权在握的君王。

    她思及少年幼犬般的的瞳仁,明快的笑靥,恍惚少顷,突觉手心一轻,抬眸即见青年雾沉沉的双眸。

    少女鬓发犹乱,星眸微饧,惹得他不自禁低语喃喃。

    “春睡未足,捧心犹癖。*原来是这般情状。”他薄唇柔软,掠过她胭脂色的眼尾,唤起点点涟漪。

    宋迢迢面皮薄,岂会应他的狎昵之语,别开目光,径直去夺他手中通发的犀角篦。

    萧偃略略抬高手臂,避开她的逐争,笑吟吟道:“今日,不如由我来替月娘挽发。”

    她当他是胡言乱语,可宫娥们听得他的话,齐齐畏缩,轻易不敢上前伺候,她莫可奈何,只好任他施为。

    他原先的说辞是——往年在她院内随侍时学过梳头的手艺,她将信将疑,以为他充其量比自己熟手,会一两个简易的发式。

    不想他长指穿梭,手中动作行云流水,转瞬挽就出繁复华丽的朝云近香髻。固发的金钗,修饰的华胜,他一应挑选得当,相得益彰。

    宋迢迢再是挑剔,也忍不住发叹:“陛下日理万机,怎有闲心研究女儿家的钗环首饰?”

    萧偃但笑不语,俯身细吻她鬓发,方道:“当下亲历种种,我心向往之,日日复年年。”

    *

    圣人微服携宋迢迢亲临宅邸,杜氏先是大喜,念及女儿的处境,又免不得凄惶,碍于萧偃在场,不好发作,只二人相拥着互诉一番衷肠。

    待得开宴,杜、宋二家在京者齐聚一堂,久别重逢,本应是满堂熙攘的人声,或说或笑,或泪或叹,尔今在帝王的注目下,不得不拘谨行事。

    概因杜氏之外,族中人皆不知二人的内情,杜阙、菱歌身为兄姊,曾目睹过部分前尘,或可揣摩些许原委,其余人教京城之人口耳相传。

    对少年夫妻患难与共那套说辞信深信不疑。

    宋迢迢食不遑味,观宴集接近尾声,草草嘱咐仆妇撤席,欲要支开萧偃,与亲人说些体己话。

    却见杜氏不假辞色,先是不紧不慢朝萧偃敛衽行礼,旋即被他虚扶起来。

    她礼数不落,语气颇为冷淡:“民妇自知僭越,然心中悒怏,不吐不快,圣人可否容民妇一言。”

    四座大惊,萧偃泰然若素,姿态极逊让,“夫人是月娘的生身母亲,也就是朕的丈母。朕是为晚辈,愿闻其详。”

    语毕,果真有内使趋前,摈退左右,宋迢迢原本不欲避走,偏生杜氏特地向她发话,她遂借口更衣,预备绕去后罩房探看碧沼。

    此地从前是公候的旧邸,修葺豪侈,亭台楼阁不计其数,又有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加之秋日的燕京燥坼,宋迢迢才行得片刻,就觉口渴。

    她拂开低枝的榴花,落坐在一座角亭内,欲唤侍女盛水,忽听见周遭的红花簌簌响动,不消瞬息,身畔的侍从纷纷应声倒下。

    紧接着是清脆的布谷鸟鸣声入耳,她凝神细听,顿时丝毫惊惶也无,眸光晃曳,默默回头去看。

    果然看见一张秀致的少年面容,细眉,高鼻,左侧的眼瞳翠如松石。

    少年开口,声音喑哑又干涩,“娘子,许郎君挟曲部在京郊十里外等候,你随我们潜逃罢。”——

    *出自宋·刘辰翁

    男三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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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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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迢迢凝睇那只似湖水、似翡翠的眼瞳, 有片刻的恍惚。

    银鞍与碧沼原是一双同母异父的姊弟,幼时流落街头,因皮相上乘, 又是来路不明的雁户, 教心歹的人牙子惦念, 被强绑下药,险些沦为娈童、雏妓一流。

    幸而有宋迢迢路遇不平, 鼎力匡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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