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与恶狼: 归乡(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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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歉意:“这我还当真没注意。”

    梁铮草草点首,抽身要离,却见唐婆婆撑着木棍、缓缓走到门边。

    老妇的声音平缓又温和:“梁大郎,你莫急。”

    “老婆子我兴许知道她去了哪里。”

    -

    李含章孤影茕茕。

    跌跌撞撞,走在土路之上。

    步履紊乱,每踏一下都如在云端。

    身后霞光如火,为她纤小的背影抹上一层浓烈的朱红。

    “嗝。”

    小孔雀醉醺醺的。

    她眸光朦胧,呆愣愣地向周围环视了一圈。

    周遭俱是惨白:惨白的霜,惨白的碎石,惨白的冬草,除却夕阳,几乎没有任何颜色。

    只有她——鹅黄的袄裙迎风鼓动,糖葫芦晶莹泛光。

    是冬景苍茫之中,绝无仅有的鲜亮。

    李含章眨眨眼,连睫羽扑扇的动作都迟钝而缓慢,桃花眸里更是水雾难化。

    她在风里怔怔地立了一会儿。

    还不忘紧紧攥住手里的糖葫芦棍子。

    脑袋里仿佛粘着一团浆糊,意识时而混蒙、时而清晰。

    是这里吗?

    她想去的那个地方。

    应当……没走错吧。

    灰灰的,白白的,破旧的,惨淡的。

    嗯,绝对没走错!

    虽然和想象中不大一样就是了。

    但——这可是她专程向唐婆婆打听的呢!

    一阵寒风吹来。

    卷动李含章髻下散落的几缕乌发。

    她莫名打了个哆嗦,连双颊处醉后的酡红都颤颤巍巍。

    背脊处有点冷,可肺腑却是热的。

    幸好喝了鸡鸣酒!!

    嘿嘿,得亏她有先见之明。

    不愧是大名鼎鼎、万众瞩目的玉清长公主呀!

    李含章转头,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

    许多座连绵的孤坟映入眼帘,干枯的土碑横立其上,像并不茂盛的森林。夕阳的残光格外突兀,将此情此景衬得愈发阴冷。

    好像……有点害怕。

    嗯,但是那话怎么说来着?

    酒壮怂雀胆!而且、而且……

    要是被梁铮知道她害怕,一定又要欺负她了。

    才不要,坏心鬼,总是欺负人。

    她这趟来,明明是有好——重要的事,需要亲自处理。

    酒意正酣的小孔雀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

    娇懒的声音蹦了出来:“阿婆!”

    无人回应。

    李含章不依不饶:“梁阿婆——”

    尊贵的长公主毫无形象,在坟场扯着嗓子大喊。

    依然无人回应。

    连烈烈的风声都陡然悄寂。

    不在吗?

    李含章迷茫地眨了眨眼。

    怎么会呢?

    这里不是永庆村的乱葬岗吗?

    唐婆婆说,村民搬来之前的那些人,就埋在这里。

    李含章陷入了挫败与气馁。

    她歪着头,困惑地颦起黛眉,站在原地苦思冥想。

    很快,又打起精神。

    叫婆婆不应,那就——自己去找!

    李含章举着糖葫芦,向着坟头踉踉跄跄地走去。

    她低下腰,将半个身子凑往坟上的土碑,缓慢地查看着。

    周遭的景致不住地扭动。

    顶着醉后的跌宕,绵软的目光不断逡巡。

    没有名字。

    土碑一片空白。

    李含章找了数座,呆滞地直起身。

    在她面前,是一座又一座无名的孤坟。

    她沉默着。

    两道清泪毫无征兆地淌了下来。

    娇小的身躯绷得笔直,柔弱的肩膀在颤动。

    没有名字,找不到婆婆。

    可她就是为了婆婆才来了这里啊。

    那是梁铮的婆婆,是他的家人。

    她有好多话、好多好多话,想和婆婆说。

    冷风拂过两道泪痕。

    温度被攫走,凉意侵入心头。

    李含章埋着头,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吞下自己的哭声。

    她好像哭了很久。

    最后一丝暮光也下沉。

    李含章累了,恹恹地垂着头,盯着手里的糖葫芦。

    糖霜闪着清润的浮光。

    忽然匀给她一点莫名的灵犀。

    她抬手,用手背胡乱抹去颊上的泪水,随后退步,与坟丘拉开距离。

    李含章弯下身,奉香似地,将手中的糖葫芦扎进地面。

    接着,她拢住衣袖,向着这片无主的孤坟,慢慢地跪了下去。

    月儿终于爬上天帷,清凌凌地照着渺小的身影。

    李含章将手掌相互交叠,举上额间,又向前深深地叩拜——是标准的新妇之礼。

    尚存抽噎的声音娇弱、响亮、又坚韧,几要盈满这无人的坟场:

    “孙媳妇含章,特此叩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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