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迎春: 11、腾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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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员工餐,最终由迟肖全权负责。

    据苗誉峰说,朱健有厨师常见职业病,就是下了班打死不再动锅铲,所以每晚的员工餐都是大家轮着做,本来今晚应该轮到苗誉峰了。

    “你要吃菌子,我炒不熟吃,”苗誉峰乐得偷懒,“迟肖哥会炒,他手艺好。”

    有几个人是不在店里吃晚饭的,下班就走了,剩下的人围坐一桌,几道家常菜,一个汤,焖一锅米饭。

    迟肖把两盘炒菌子摆在离奚粤最近的位置上,由苗誉峰进行科普,这个是扫把菌,那个是牛肝。

    苗誉峰对现在流行的野生菌火锅嗤之以鼻,说是一点都不精心,每种菌子有各自的炒法,这才叫不浪费食材。

    桌上其他人热情地给奚粤补充,九十月份,菌子开始落潮收尾了,市场上菌子越来越少,不过收尾菌子和头水菌一样,都好吃,干干爽爽的。

    奚粤左边是迟肖,右边是苗誉峰,她侧身,脑袋和苗誉峰的挨在一块,叽叽咕咕说话。

    迟肖扔一道眼神过去:“吃不吃了?”

    苗誉峰说:“哦么,她怕闹着。我说没毒,而且怕哪样?闹着么就习惯了。”

    有人笑起来。

    迟肖把菌子给奚粤夹了一筷子:“你捡的,你怕啊?”

    奚粤很坦诚:“就是我捡的我才怕。”

    朱健也笑:“别怕啊闺女儿,他逗你呢,今早刚从市场拿的,不是市场的菌子我们也不敢给客人吃。”

    奚粤看一眼迟肖。

    她想知道那些出自她手的蘑菇此时此刻魂归何处。

    可迟肖拒绝接收,他不看她,只自顾自往她米饭上又夹一筷子:“就你捡那些,蔫头耷脑的,扔锅里我都怕丢我手艺。”

    “刮目相看,迟老板,你......”

    奚粤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

    菌子过了油变得嫩滑,又鲜又香,有肉的口感,这一口就把她的话噎住了。

    再扒一口。

    迟肖静静等她后文。

    “......一,我以为你们这种店都是预制菜呢,”奚粤咽下这一口说,“二,我以为你就是大少爷,被家里安排了个营生,体验生活来了。这真是你炒的?”

    “怎么,给你吃满意了?”

    “嗯,满意。”

    过后奚粤自己也回想了下,迟肖这个人,按照苗晓惠和苗誉峰的说法,家里人做餐饮生意,那他每年的巡店,就是拿着皇帝御旨下来检查,可他身上又没什么少爷病,看着就是平平常常一个人,除了外貌稍突出点,再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吃相还挺好的,端着碗,不挑食,也不发出声音,看起来吃东西特香,几口就下去了半碗米饭。

    “有预制速冻的部分,公司有中央厨房,那是为了品控,”迟肖很坦白,“但是炒菌子在云南,预制,你就有点骂人了。”

    苗誉峰喊:“开除省籍!”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奚粤握着筷子举起双手,露出手掌上细小的擦伤。

    迟肖起身去添饭,顺便也给她添了半碗:“赶紧吃,补补。”

    -

    补补。

    奚粤觉得自己确实需要补补,她需要再多吃半碗米饭,来补偿今天在山里心情体力的双重消耗。但当她放下碗还想再来一碗汤的时候,迟肖拦了她一下:“差不多了,别又撑得半夜睡不着。”

    奚粤点点头。

    吃完饭帮忙收拾桌子,陪着春在云南打烊。

    等回到玛尼客栈,发现盛澜萍又给她留了灯。

    她把灯关掉,轻手轻脚迈上楼梯,进房间,洗澡,顺手把在泥里滚过一圈的衣服也洗了,晾起来。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晾干。

    然后坐在床边,给膝盖重新涂了遍碘伏,贴上创可贴。

    刚刚回来的时候,迟肖看她走路脚踝还是不敢用力,就把医药箱里的云南白药喷雾也塞进她包里。

    奚粤有点受不了云南白药的味道,草草喷了喷,钻进了被窝。

    ......

    这一觉,睡得叫一个长。

    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这么沉的觉了,以至于睡前窗帘漏了一个缝,第二天一早光线投到脸上,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翻个身,再次入眠。

    好像无数棵大树的枝条将她捆绑住,动弹不得。

    奚粤在翻身时有短暂的清醒间隙,她感到异常满足——爽,爽死了。

    没有乱七八糟的梦,没有睡过了的担忧,不用恐慌闹钟会在下一秒突然响起,更无需在意有没有人会给她发什么需要马上回复的消息,此时此刻,她的人生就只有睡觉这一项任务。

    这是一件多么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啊!

    ......

    奚粤一直在睡。

    第一次醒来,是第二天的下午一点。

    她眯着眼睛捞来手机,看到有未读,来自苗晓惠,早上发的,竟然是一则天气预报。

    春在云南-和顺店:[9月12日,腾冲阴转多云,最低气温18度,昼夜温差大,湿度77%,出门带伞,晚间带薄外套。]

    奚粤再次在心里对苗晓惠竖大拇指。

    饭店的群发消息固然让人烦扰,但出门在外的游客很需要这样的小提示,苗晓惠请着假,仍尽职尽责,迟肖找到这样的店长,真该考虑给人家涨工资。

    她给苗晓惠回了一个多谢的表情包,并关心一句:[阿姨检查得怎么样啦?]

    苗晓惠没回。

    奚粤把手机一扔,就又睡过去了。

    第二次醒来,是晚上了。

    窗外黑下去了。

    她睡了整整一天。

    起床想上厕所,可是头重脚轻,第一下差点没站起来,脚踩在地上,痛觉沿着神经一直传递到腰,迈出第一步的动作变得困难无比。

    久睡后,爬山后遗症开始显现。平时从来没有锻炼习惯的人,日常运动量最大的活动应该是早晚高峰挤地铁,徒步十几公里对于奚粤来说,能挺过去是一关,能耐得住之后几天身体的延迟反应,是又一关。

    皮肤上的擦伤很不舒服,扭伤的脚踝不舒服,腰不舒服,胳膊不舒服,大腿不舒服......酸,胀,痛,好像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听使唤。

    她强撑着起身,扶着墙去卫生间,再扶着墙回来......在房间地板的边角,她再一次发现一只长腿蜘蛛,可这一次连把蜘蛛赶走的力气都没了,完全弯不下腰。

    她只能拿着云南白药喷雾,绕着蜘蛛喷了一圈......让它自生自灭吧。

    然后重新倒在了床上。

    想再睡一会儿,却再也睡不踏实了。

    她望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仍有朦朦胧胧的滴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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