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万仞: 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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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回光看她,见她就站在身后,只有几步的距离。

    “心里头难受的时候,就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子。”他顿了顿,转过身来望着她,眼波翻涌,目光曜曜:“我也是一样。”

    在家里时,遇着雪后放晴,天光敞亮的时节,也喜欢约着姊妹们在一处喝茶,说一些家常的话儿。或者是随额捏出门去探访亲友,有说有笑的,便能消磨掉一天的时光。

    年轻的姊妹们难免会生龃龉,或者是哥子欺负她了,阿玛念叨她几句,她也爱一个人跑到西花园的假山后头,那儿有一条小河,连着大片池塘,夏天放舟藕花深处,念着前人的词句,沉醉不知归路。

    她郁郁地答:“奴才不知道。就是很熟悉的人与事骤然消散,有些回不过神。”

    她小时,玛玛身边曾有只雪白的大猫,琥珀一样的眼睛。每当她去给玛玛请安的时候,那只猫便摇着尾巴来她脚边蹭,玛玛看了就发笑。后来有一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她还是照例去给玛玛请安,那只猫儿却不见了,玛玛说猫比人寿短,别看它个子小,换做人,已经是比玛玛还要大的老太太了。她那天很难过,说不出来的难过,在小池塘边消磨了一整天,也就是在那时,她忽然生出了光阴何迅之感。原来不只是一只猫,总有一天,她也会变成像玛玛一样的老太太,偶尔出门,也只是为了吊唁积年的老姊妹罢了。

    那斯花斯园,这座府邸里的人,到那时又会在何处?

    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样快。

    原来在骤然的变故来临时,人甚至会恍惚得来不及悲伤。

    皇帝安静地听着,过了半晌,才突兀地道:“我今儿去祭天回来了。”

    摇光怔了一怔,下意识说:“我知道。”

    只见他苦笑了一下,“我想给我玛玛祈福,都要瞻前顾后,都要斡旋制衡。”

    池子里的鱼在冰面下缓慢的游动,天光照着它们的红鳞,是真正的浮光跃金。这几日难得放了晴,呼吸之间便是一股清冽的爽气,让人觉得神思通畅。皇帝的语调并不高,低低的,宛如家常絮语,在一片辉煌的琉璃世界里,于她的耳畔低回。

    原来并不是位高权重便能平安顺遂,原来并不是万人之上便终日长乐。

    先前也听说,皇帝为了祭天,与朝臣们斡旋,批忤攻驳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身居其位行其政,有多少不得已处,也只有个中人自己,最为清楚。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此行的确无用,也明白后果得失,但我还是想去做,只因为她是我的玛玛。我更知道万物难以长久,毕竟前代兴亡历历在目,可是既然身居其位,为天下奉,就得履道立行,寸阴是竞,还万民、后世以承平。”

    年轻的帝王,看尽了机谋算计,斗争倾轧,知道身处泥潭之中,本就谈不上什么独善其身。权术有利有弊,能驭人也能伤人。却仍意气风发,存着一颗河清海晏平天下的赤子之心,哪怕前路荆棘满怀,长夜未明。

    皇帝的目光灼灼又赤诚。因着这几日并没有睡好,今儿又起得早,祭天长途跋涉,回来马不停蹄地到慈宁宫会见了太医院那一帮人,到底还是乏累。何况斋戒三日,养心殿的折子定然又堆成小山了,抽身出来寻她让他觉得松快,但是等着递膳牌来高谈阔论的列位臣工,可不会这么想。

    皇帝无奈地笑,“我真是累,能让我靠一靠吗?”

    纵为天子,也有六欲七情。

    而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谁料皇帝却上前一步,将她拥住,头便靠在她的肩上。他的怀抱温暖,他们肩头抵着肩头。皇帝的身量高,她只能堪堪到他的衣领。少年天子眉目分明,在落落天光里,别有一番清俊。

    摇光感觉整个人发懵发木,说好的只是靠一靠,怎么就成了这样?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卸下了所有的负累,一切皆不足忧,不足惧。

    其实这样安静下来看天色的日子少,甚至都没有发觉紫禁城的天,虽然小,但是雪后别有一番景致。天宇澄明,碧空如洗,偶有乌鹊飞过,令人心怀开阔。

    他忽然想起那日慈宁宫的廊下,太皇太后新养了只雀儿,她说得头头是道,言语之间眸光流转,神采辉煌。

    他说:“等一切都好起来,我们来这里捉雀儿吧。”

    她问:“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吗?太皇太后的病,她那流散了的玛玛,她的父母兄弟,她的族亲?

    皇帝极郑重地点了点头,定定地看她,“会的,一定会的。”

    皇帝通肩的金龙明光熠熠,那是用金线经由千万针才绣出来的祥瑞,不知得要多少个精巧的绣娘日夜赶工,才能织就这样一件衣裳。天子服御,尊贵无极。她轻轻别过头去,那金线耀眼又坚硬,沙沙刮着她的侧脸。龙涎清苦芬芳的香气便兜头地朝她扑来。她懵头懵脑的,觉得整个人也像是炉子里的龙涎香一样,轰地便烧没了。她有些不太明白,才短短几日,那个神色端严的万岁爷,怎么就对她说了这样一篇话了呢?

    或许是因为他们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他们都有一个待他们很好的玛玛,只是一个缠绵病榻,一个不知何处。

    第一次去养心殿时她只觉得这香气热烈甘甜,并不知道这便是龙涎香,也不知道这香的名贵,仅仅几颗,便价值万两黄金。

    第30章 昨夜北风

    小端亲王打宫里回来, 一路活蹦乱跳地蹿进他额捏的屋子。太福金刚礼佛毕,遥遥听见正堂的动静,骂了声:“这造业的东西!”

    小端亲王扫扫马蹄袖, 扫得呼啦呼啦响,给他额捏见过礼,亲自搀着老太太上炕坐了,十分殷勤地问:“您又念佛去啦?嗨呀,念佛好,念佛好哇!”

    太福金不由皱了皱眉,接过使女奉来的茶, 摇头吹了吹沫子, “你从前不是不信这个的吗?怎么?见鬼啦?”

    小端亲王堆着笑搓了搓手,说哪能啊,“您从前不也是深恶痛绝嘛, 我阿玛走了您才念起来, 求个彼此平安罢了。”

    这话虽然不中听,道理却很是。留下来的人心里总得有个寄托,有个惦念,不然这慢慢长日做什么呢?留着伤心吗?

    太福金打量着她儿子的神色,看样子是得意到家了, 不由问:“差事办得妥当?没招你主子骂罢?”

    小端亲王撇撇嘴,说您能盼我点好的吗,甚至骄傲得挺了挺胸脯:“我的亲额捏, 我那哥子对我这差事真是无比满意,满意至极!您擎等着吧, 在过几日, 这事儿定了, 您儿子就要一飞冲天,混到军机处去当个章京啦!”

    太福金看着她这儿子,险些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说你就放屁吧,“捡了三两银子就指望着养活老婆儿子?我告诉你,早着呢!我只盼你主子再把你磋磨磋磨,历练历练,免得你得意过了头,覆水难收!”

    小端亲王悻悻地摸着鼻子,下意识离他额捏远了一些:“您别生气呀。道理我不懂么?”他坐直了身子,满脸虔诚:“我觉着是我阿玛保佑我,是额捏您拜菩萨有功,菩萨和我阿玛就没日没夜地保佑我,我才撞了大运不是?我上回还把额讷和绰奇那俩老头子骂了一骂——当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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