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 20、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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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朝露的厢房烛火熄灭,李慕在门外站了一炷香的时间,确定她睡下了,方转身离开。

    夜色苍茫,星月在天,李慕疾马入了白马寺。

    空明披衣来见时,尤见他眉梢沾着露水,气息微喘间,手上琉璃扳指温润光泽流转。

    “殿下!”白发长眉的高僧,心下惊颤,是出了何事,竟让此人带起琉璃戒。

    带上此戒,便是愿意接受“僧武卒”了。

    “僧武卒”乃是由敦煌二百寺庙中的武僧组成,是当年靖廷长公主为抵御西域边陲组建的一支军队。只是队伍未成,公主便先香消玉殒了。

    那是兴德十八年的事了,其幺女将将定亲于齐王殿下,本是喜上加喜,却不想长公主入太极殿谢恩赴宴,突发旧疾,暴毙于宫宴上。消息传到边境,至今僧武卒都不能接受公主离去的事实。

    幸亏长公主生前极看好李慕这个侄子,故而待他出征龟兹一战成名后,便暗里将组建队伍的事宜以及信物琉璃扳指早早交给了他。如此,僧武卒方稍稍安心,一心追随这位来自皇城的齐王殿下。

    只是明面上,无论边境还是朝廷,都以为僧武卒随着公主的薨逝解散了。

    而从十六岁到如今二十又五的年纪,近十年间,李慕终于不负所托,完成了军队的建制。只是六年前,因着那场情伤和苏贵妃的字字诛心之语,他出世之心强烈,只想在军中择一德才兼备之人,继他少帅的位置。

    是故这些年,偶有西域小国滋扰边境,他亦不大出面,只暗里指挥加以震慑。

    僧武卒原是敬重他的,曾多次让他接手统帅一职责,他都拒了。十八首领因此恼怒,直言若他一日不接少帅令,便关闭钱粮、情报等各道,就此一拍两散。

    李慕本就是孤冷又直愣的性子,知晓他们不会解散,便索性由着他们去,如此两厢僵着。李慕仍旧慢慢挑选着继承人,十八首领亦不再供给钱粮人手于李慕私用。

    却不想,在这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日子里,李慕竟戴上了这枚象征少帅的琉璃扳指。

    “给本王一百两现银,另外银票、飞钱若干。”他立在正殿中,对着空明,气息森冷又压迫,“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不曾燃尽,掌管钱粮的三位首领便站到了他面前,奉上他要的东西。他接过,眉眼未抬,“通知封珩,开启情报站,全部暗子尽数调往长安。”

    “殿下,怕是不妥。”空明道,“眼下还有十中之三的站点不曾完善,不若还是用阴氏的……”

    “那便让那七成先行。”李慕止了他话语。

    既然戴上了琉璃扳指,接下了僧武卒,便也无需再与阴氏做情报的交易。想到此处,李慕蓦然想起,最后一桩情报他用了满树樱桃作酬。

    不应该的。

    他合了合眼,这么多年了,她还会在意吗?

    “殿下,那让封首领探寻什么内容?”空明问。

    “太子妃裴氏入东宫五年至今的全部。”李慕落下这话,觉得心也随即跌入冰窖。

    明明这些年,他有着另一条线知晓所有关于太子妃的情况。

    为什么如今他还要另择一波人重查?

    这是……连那人都不能再信了吗?

    “天明即行,莫再耽搁。”李慕吐出最后一句话,返身离开。

    只有琉璃戒一点余光还在诸人眼前闪烁。

    殿中诸人面面相觑,大抵谁也不曾想到,数年来无论如何劝说威胁都无法挽留的人,却因为一百两银子重新入了凡尘,接过俗世的纷乱。

    “漏夜之中,殿下要一百两银子作甚?”其中一首领问道。

    “老衲不知。”空明摇首。

    *

    大悲寺的樱桃,成熟在被培植的第六年里。翠叶中星星点点的鲜红,鲜艳剔透。

    涵儿完成了这日的课业,仰头望着一树樱桃,水汪汪的眼中盛满了笑意。

    “叔父,这樱桃何时能摘?”他比划道。

    “再过几日,等阳光充沛些。”李慕亦望着那些成熟的果子,揉了揉孩子脑袋,“你还可以给你阿娘摘一些,她素来爱吃樱桃。”

    孩子闻言却皱了眉,有些莫名地望着他。

    “怎么了?”李慕问。

    “穆婕妤也同我说,阿娘最爱樱桃。”涵儿眨着眼睛,“可是阿娘却说她不爱吃,我也从来没见过阿娘吃樱桃。”

    风吹茂叶,空气停滞了一瞬。

    李慕扭头回望对面屋中临窗打璎珞的人,突然就开了口,“你爹爹对你阿娘好吗?”

    涵儿闻言,原本灿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惶恐,转瞬点了点头。

    李慕提眉微蹙。

    “我不知道。”涵儿比划,“我住在穆婕妤宫里,很少去东宫,见不到爹爹和阿娘。但是宫里人都说爹爹对阿娘很好。”

    “我问阿娘,阿娘自己也说爹爹对她很好……”

    话到此处,涵儿打着比划的手缓缓放下来,一贯笑靥明朗的面上浮上几分两分惧意,却很快藏了不安,似是被人发现,只别过脸继续数鲜红的樱桃。

    李慕看在眼里,也未再问,一颗心却被揪了起来。

    “那、穆婕妤对你好吗?”

    “嗯,非常好!”涵儿正比划着护着,突然往天空指去,“嗯——嗯——”

    是雪鹄划过天际,李慕抬手接住。

    这是他盼望了近五个月的回信,只匆忙拆开阅过。

    “太子对太子妃恩宠有加,其心天地可鉴。”

    一句话,李慕来回看了两遍,然后揉搓了信,握在掌中。

    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明明这信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让他确定当年和离之举并没有太错。可他却一点也定不下心来,总觉这信来得毫无意义,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心中甚至浮起一丝恼意,可是他恼什么?恼怒皇兄对她好吗?

    他喘出口气,难不成是希望皇兄若待她不好……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左右上月开始情报站已启动,暗子在长安,或许会有别的消息。

    他将信铺平再看,须臾合眼揉在了掌心,只忍不住回头再次望向那临窗打璎珞的人。

    这厢不偏不倚,两人目光撞上。

    隔着六月艳阳碎金,裴朝露先低了头,错开他眸光。

    她持着针线,重新打起璎珞,面上是粉饰后的淡然。她对李慕已经无所求,唯一一点就是希望他能好好教养涵儿。

    如今,她看着,很放心。

    自那日黑市回来后,已有二十余天,她借身体之故,让涵儿夜间也同他在一起。

    以前,送走孩儿,是为了不让他撞见李禹对自己动粗,怕孩子落下阴影,方将涵儿送去穆婕妤处。如今,是自己身子实在不济,她想着少和孩子培养些感情,到底他还小,有别人爱他养他,如此也能早些忘了自己。

    “小娘子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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