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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文学城www.00wxc.com提供的《彻夜》 30-40(第18/24页)
去吧,想爸爸了就给家里打电话。外婆年纪大了,记得多帮外婆做做家务什么的,知道了吗?”
知道。
但她没有回答,而是想问,爸爸,我是多余的吗?从此以后,你不会来接我回家了吧。
温听宜抿抿唇,把话咽了回去。
已经有答案的事,再问就不识趣了。
她很懂事地微笑挥手:“知道了。爸爸再见。”
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司机带她过了马路,居民楼楼洞里出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撑着花伞,面容和蔼,隔老远喊着她的小名。
就这样,温听宜被外婆接回家。
不久之后就是她生日,外婆给她买了一个超大的巧克力蛋糕,帮她点燃蜡烛。
“溪溪有什么愿望呀?”
温听宜双手合十,认真闭眼:“希望外婆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外婆就笑,哪有过生日给别人许愿的?
温听宜傲娇地扬起下巴:“那我是例外嘛。”
“好好好。”外婆笑得更开心,接下了心想事成的祝愿,顺水推舟说,“那外婆希望,溪溪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拥有一个花团锦簇的人生。”
温听宜从那年开始学舞,培训中心就在八百米开外,每天傍晚疲惫却充实地走回家,不忘帮外婆做些力所能力的事。
比如每个月底,她落落大方地出现在烧卤饭橱窗前:“叔叔,收租啦!”
店主和蔼一笑,照例递来一个装现金的信封:“给,拿好啦。”
又送她一只香喷喷的烧鹅腿。
温听宜满载而归,上楼帮外婆择菜洗米。
这样简单而快乐的生活持续了两三年,直到外婆确诊癌症。
之后,经常有京A牌的黑色轿车停在楼底,穿西装制服的人站在车旁等待,耳边绕着特勤通话线。
温听宜下课回家,好奇多看了几眼,他们觉察视线,就直直看过来。
不知那帮人是干嘛的,她有点怵,匆忙跑开。
家里,有人正在跟外婆交涉:“婆婆,我们老先生交代了,务必接您回京城治病。”
外婆有力无气地咳嗽着,话里思虑很重:“已经治不好了,我也不想治了。程岱儒要是真想弥补亏欠我的那份,就帮我照顾好我的小孙女。她还小,她那个没良心的爸已经不要她了,我还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她离了我,今后要是受委屈,我死不瞑目。”
“唉,您瞧您说的,什么死不死的,”对方关切地赔笑,“婆婆,您放一百个心,就算您不提这事儿,老先生也会把听宜小姐接走的。”
温听宜躲在门外听他们说话,渐渐地,眼睫耷拉下去。
父亲真的不要她了。
外婆病重,将不久于人世。
而她孤身一人,即将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去。
这些事就像一堆边缘锐利的纸片,填满一颗幼小的心,撑开绵密的酸痛感。
那是她从书上学不到的知识——原来,当彻底适应酸痛感的时候,人就长大了。
程家正式来接她那天,温听宜在整理外婆的遗物。
那位让她隐隐害怕的人,倚在不远处的阳台围栏边。
早上在殡仪馆,也是程泊樾陪着她,帮她处理大大小小的事。
不知他是见惯了生离死别,还是因为外婆不是他的亲人,所以他没什么触动,总之他全程都是冷冰冰的,连薄软的白衬衫都被他衬出一丝寡言的硬朗。
温听宜收回视线,小小一个蹲在行李箱前,码放那些零碎又珍贵的物件。
小姑娘收拾东西很细心,也很磨蹭。
程泊樾等得百无聊赖,克制地活动一下微酸的脖子,神情愈加乏味。
习惯性摸了摸口袋,拿出打火机。
他敛眸点烟,衣袖顺着散漫的姿势往下垂,露一截清瘦有力的腕骨。
“那个”
小姑娘支支吾吾的一声传到他耳边,微风一样软糯,他兀地停顿两秒,掀起眼皮看过去。
“可以不抽烟吗?”温听宜抱着膝盖,弱声恳求他,“我闻到烟味会不舒服”
其实没人敢跟程泊樾提这种要求。
但她当时不知道。
假如知道了,她一定会硬着头皮憋着,再难受也不敢开口。
对上他冷漠又探究的视线,温听宜如梦初醒似的,匆忙垂下头。
程泊樾松散地咬着烟,有点不耐烦,可看她乖成这样,他不经意地敛回目光,眼底泛起几分温和的倦怠。
火光差一点舔上烟丝,灼灼的,在鼻梁边闪了闪。
灭了。
“知道了。”他沉声说。
温听宜迟疑片刻,回一句生疏的“谢谢”,别扭地扯了扯食指的倒刺。
其实离开外婆家那天,她特别想哭。
但程泊樾在身边,她不敢哭,怕遭他嫌弃。
轿车匀速启动,街景从窗外掠过,再也看不到那家烧卤饭的招牌。
外婆的遗物装满一个背包,她抱在怀里,鼻梁已经酸得不行,她硬生生憋回去,扭头望向车窗外的毛毛细雨。
这雨下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等她很反常地听到哗啦啦的雨声,才终于意识到这是梦。
强撑的意志在半醒时崩散,泪水再也忍不住。
——“温听宜。”
遥远又近距离的一声,低低的,磨过她柔软的思绪。
她艰涩地睁开眼。
刚睡醒,意识完全空白,来不及辨认脸庞,先被罩下来的黑影吓了一跳,她惊叫一声,突然被某人攥住手腕。
“是我。”
他压过来,一手撑在枕边。
是程泊樾的气息。
视野逐渐清明,温听宜缓过神来,心怦怦跳。
卧室没开灯,昏幽的月光落在男人身上,浸透一双锋利眉眼,又让白衬衫的凛正淡得几不可察,牵出一丝正邪难辨。
温听宜懵懵的,哭得满脸泪痕,醒来还抽泣着,喉咙深处溢出很轻的呜咽,像是不认识人了,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程泊樾借着暗光看清这张脸,一手摸上去。
湿的。
他眉心倏然跳动,某些压抑已久的情绪呼之欲出。
“乖,先别哭。”他给她擦了擦眼泪,干燥的指腹染上一层湿润,“梦见什么,慢慢跟我说,我听。”
轻缓低哑的声线,像一种难以抗拒的牵引力,让她坠进他深浅难测的眼眸。
温听宜靠着枕头,僵硬的脊背缓缓放松,随着抽噎一颤一颤。
他气场里强势的侵略性,竟在此刻变成一种实在的安全感,呼吸也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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