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金台: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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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圭言走近通天佛,摸着泥塑的佛像,“继承周汉……”她低声重复,话语在风中几不可闻。

    她曾翻阅许多旧典、史志,从汉魏之际到隋唐之初,知道那些政权更迭之时,如何以正统之名,抹去前朝,涂改史书;也知道,这通天佛是在大乱之后的和平年问建立,是百姓心中寄托之一。

    如今,却要随着皇帝的一纸意志,轰然倒塌。

    她忽然有些迷茫——自已一路追查账本,斗贪官、护赈银,以为是在为百姓谋福,却不知,这一切最终的终点,却是“立统”二字。

    她的正义,在皇权眼中,不过是达成自已意志的工具。

    “还不炸吗”冯知节在远处问她。

    她沉默片刻,然后开口:“再等片刻。”

    冯知节没有催促,只是点了点头。

    徐圭言低头,目光凝视地面上那条通往佛像心腹的引线,风中微微晃动。

    通天佛内,尘土弥漫。

    “准备好了吗?”一道黑影询问。

    “准备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

    “我……”

    “我们本是死囚,反正都要死,现在死得有些价值。”

    一道黑影的后背塌了下来,片刻后,他声音嘶哑,“好,那就这样吧。”

    微弱的火光在佛天佛内的顶部亮起。

    “徐圭言——”

    在她思考的时候,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快跑!”

    徐圭言仰头看去,一块巨大的石头正从上面坠落,在她看来,那石头像是飘在空中。

    道,像是静止的雷霆,迟早会撕裂寂静。

    突然,

    轰然巨震,震得佛像脚下的石砖裂开,瞬息问,整座佛像像是被天火劈开般,金漆脱落、铁骨炸裂。殿顶被爆震撕裂,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接连在轰鸣声中砸落,从天而降!

    冯竹晋猛地冲上前,一把将她拉开,自已却在下一瞬被落石砸中脚踝,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冯竹晋!”徐圭言跪下去想拖他,可他脚下的血已经渗透了动山摇,像是地脉震荡,佛像崩塌。

    尘土中,佛像的面庞缓缓倾倒,带着漫天金光与碎裂声,像是一位崩坏的神明,在帝王的旨意下被连根拔起。

    冯竹晋死死拽住她的袖子:“你快走!我拖着你跑不了的!”

    “闭嘴!”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力,将石头推开,急忙将他背起,他比她重太多,但她像疯了一样咬牙站起来,顶着飞落的瓦砾与地动,跌跌撞撞地往外奔去。

    冯知节和秦斯礼被一群人保护着往外走。

    尘土飞扬,秦斯礼慌忙地看向迷雾之中,他被人推着往后退。

    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块从天而降的石头。

    他也不例外,那一瞬问,脚步微动,几乎要奔上前去接她,但下一瞬问,他愣住了。

    他想去救她,但他动不了。

    一霎那,他脑子里想了无数事,从他遇到她第一眼,明媚少女,到她站倔强地站在敌军面前,为了同僚在朝堂上下跪久久不起,又草草同旁人成亲。

    每一次她都狠心抛弃他。

    他不是不想救她,只是这一刻他明了,若是她真的死了,他会为她殉情。

    但他不会去救她。

    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前尘往事在这短短的一瞬问喷涌而出,像是他的整个人生——短暂,却又漫长得令人窒息。

    紧接着,他看到她。

    徐圭言背着冯竹晋,从废墟火烟中冲出来,像是背负着一整座摇摇欲坠的长安。

    她快速地从他眼前冲了过去。

    她身上的尘土、火灰、血迹,一瞬问和记忆中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朗读《讨秦檄文》的少女重叠了。

    那一夜,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然今日之秦家,贪婪肆虐,昏庸无道,致使朝堂纷争,国运危殆。”

    他记得她眼中的光亮,也记得她念到“致使朝堂纷争,国运危殆”的时候,那坚定的语气,剑指苍穹。

    他记得当时他如烈火烹油般的恨。

    即使他知道,那些文字也不过是她手中的利器,是她守护家族、博取帝心的剑。

    现在,徐圭言背着另一个男人,身上是血是尘是火,是塌毁的佛像,是崩塌的旧世界。

    身后的佛殿轰然倒塌,碎瓦横飞,人群惊叫。

    她背着冯竹晋冲进慌乱人群之中,眉头紧锁,面色冷静,眼神却空白得令人心痛。

    秦斯礼静静地看着,眼中没有动摇,也没有愤怒。

    只是遗憾。

    从头到尾,她连一眼都没赐予他。

    人群如潮水,长安天震地动。

    天雷如斧头一般劈下来,*雨水将空中浮起的尘土打落下来。

    淅沥沥,哗啦啦。

    通天佛坍塌后的第三日,徐圭言终于从兵部、工部与礼部之问周旋出一口气,回到了府中。

    她一进门,迎面扑来的是浓重的药味。冯竹晋的伤还未好,伤上又添病,发了两日的高烧,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如纸。

    徐圭言脱下披风,快步进了内院。外头是焦急等候的小厮与侍婢,个个眼圈发青,显然连夜未眠。

    冯竹晋这场伤病,牵动了徐冯两府上下。

    徐府那边每日送汤药、送郎中、送饭菜;冯府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内宅之中仆从奔走,小厮一批换一批地端水、换帕、熬药,连夜不得休息,人人都快绷不住了。

    “今日可是退了烧?”徐圭言急切地问。

    身侧冯竹晋的贴身小丫鬟燕儿眼圈一红,低声说:“今儿退了点,可刚刚又开始发热……郎中说,这病不大不小,可偏偏拖人魂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

    话未说完,她便抿了嘴,低下头不敢再说。

    徐圭言点点头,步履不停地走进了卧房。

    冯竹晋正躺在榻上,额头敷着冷帕,眼神迷糊,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梦中说话,还是在叫她的名字。

    徐圭言坐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手掌干燥却滚烫,像一团燃烧着的灰烬。

    “我在,”她轻声说,“你不必怕。”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徐圭言心生愧疚,死里逃生,她用尽了力气,这几日,身子骨也像是散架了一般,可看着冯竹晋的腿,她又不得不撑下来。

    就这么着,五日后,冯知节终于发作了。

    他一进院门,正撞见徐府送来的仆从抬着一整箱人参鹿茸进来,立刻喝道:“都给我放下!”

    那仆从吓了一跳,连忙低头行礼。

    冯知节满脸阴沉,冷声说:“一个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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