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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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被打了个半死的事他也听说了,但祁无忧却一点冷落夏鹤的意思都没有。可见驸马的地位越来越稳。

    公孙蟾惜命,且能屈能伸,当即若无其事地朝夏鹤遥遥拜了一拜,然后脚底抹油似的跑了。总之他先不得罪夏鹤。反正沧海桑田,谁能笑到最后还是谜题,犯不着争一时高低。

    *

    皇帝召集了内阁学士入南华殿,她和成王亦在其中。国家遭遇此等奇耻大辱,朝臣众口一致,势要以血洗血。夏元洲上了奏表,自请出战,为他的部下报仇雪恨,甚至还要斩了萧梁朝廷派来的使臣。梁称顺安惨案并非他们官家所愿,他们愿意抓捕犯下罪行的暴民,只求和议继续推进,否则又要陷苍生黎民于水火。

    主和派虽已式微,但若依天下黎庶为先,使臣的话不无道理。况且朝廷已经兵力不足,对梁开战,又将从何处调兵到云州平叛、输运粮草都是悬而未决的难题。

    众臣议论了一晌午,论得各个脸红脖子粗。

    成王近日因一曲戏文大失颜面,迫切需要确立威信。他站出来道:“叛军就交由徐昭德去平未尝不可。他跟叛军多次交兵,已经知己知彼。”

    祁无忧已对地方兵力烂熟于心,不假思索道:“云州驻兵三万,除去守兵,徐昭德可调用的兵弁不足一半。数月以来,他也没少损兵折将。”

    更不用说,地方大吏还会把流寇编入兵力上报朝廷。众人心照不宣,徐昭德手下实际有能力参战的士兵不足整万。

    但成王道:“叛军统共不过四千乌合之众,徐昭德有人马两、三倍有余,镇压他们如烹小鲜。从宥州、琼州抽调亦可。总不能因为这区区四千草莽,就弃家仇国恨不顾了。”

    附和声一时并起。

    成王泰然自若地站着。国家大义一放,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祁无忧道:“临军对阵最忌讳轻敌躁进。‘区区四千’,‘两三倍’?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王叔未免说得太轻松了。万一最后丧师失地,王叔可要担责?!”

    “诸位想过没有,梁人因为恨极了我们才胆敢犯下这等丧尽天良的暴行,”成王哼笑一声:“可是萧广这个皇位本就是他偷来的。吕武操莽,何德何能令他的子民如此拥护?他指称我们周人是抢他们钱财、夺他们妻儿、取他们性命的恶鬼,老百姓自会一块儿想着抗敌。长此以往,萧广有了一众勠力同心的臣民,国不也就有了吗。所以我倒从他身上瞧出些可取之处。如果我朝牺牲一城将士,就能万人一心,举国上下赴险如夷,我担这个责岂不是还赚了?”

    这番话十分大义凛然。

    南华殿里安静了片刻,听者无一不深受震撼。连坐在高位上的皇帝都惊心骇目。

    只有祁无忧没有陷入深思,立马回道:“那些死去的将士对王叔来说,就是军情上的几个字?这话传出去,谁还愿意为朝廷效命。就算捐躯报国,到末了也不过是王叔口中的几个字罢了。我都想替他们问一句:值得吗。”

    “公主好一张伶牙俐齿。虽叫我一声‘王叔’,却满嘴不孝不悌!”

    成王眯了眯鹰似的眼睛,义正辞严,但祁无忧再不用受制于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听了也不畏惧。

    “敢问王叔,现在谈的是国事还是家事?”

    “自然是国事。”

    “既是国事,当以我们祁氏一家为先,还是以天下为先?”

    所有大臣直勾勾地看向成王,等着他回答。

    成王的表情已开始难看,硬邦邦撂下一句:“自然是以天下为先。”

    “国在前,家在后。王叔搬出家法指责我,莫非是将自己置于一国之上?”

    祁无忧几乎点明了成王的狼子野心。他岂敢接话,连忙面向龙座跪下:

    “陛下明鉴!臣只是恪守本分,一心为公,何曾包藏祸心!”

    祁天成皮笑肉不笑地撇了撇嘴角,故作大度让成王起来,嘴上说着误会一场,却并未斥责祁无忧半个字。

    祁无忧不骄不躁地立在一旁,把他们君臣父子的规则运用得融会贯通。

    因为她忽然得道,发觉自己不过是母亲报复丈夫的工具。

    张贵妃可以这样做,因为她有这种权力。就如玉娥所言,她是予以她生命的母亲。

    所有人都向往权力,大抵就是想占有“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快感。让“他人都按自己的意愿活着”成为天经地义。但祁无忧尝够了这种被凌驾的滋味,想的却不是将这痛苦加诸在更多人身上。

    她只想报复。报复令她痛苦的根源,即权力本身。

    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这天下既本不是祁家的,那她是否姓祁又有何干系。

    年仅十八岁的少女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未来几十年,这个念头都会扎根她的体内,和她一起野蛮生长。

    祁无忧也决定不再寻求真相。

    因为她也可以成为她想成为的任何人。她的母亲、父亲,甚至皇权、上天,说了都不算。

    小朝会散后,祁无忧又特意留下,只道成王府出了这么多丑事,兄弟阋墙,须得宗人府介入,以正视听。

    祁氏兄弟进了宗人府,名声定不好听,想出来更不容易。祁天成早想整肃成王府,对这个提议很以为然。

    祁无忧又道:“祁玉堂的官职撤了,但武平那边出缺,儿臣想着是不是能让梁飞燕来顶一顶。”

    “梁飞燕?她不是孀居多年,一心一意地当着晏家的媳妇?”

    “她是晏家的媳妇,也还姓梁不是。当年的‘梁’的名号比‘夏’还要响呢。况且梁飞燕领兵作战的才能不输夏元容,朝廷要练木兰军,也只有她能带出一支青胜于蓝的雄师。”祁无忧胸有成竹:“儿臣定是确信她会出山,才会向父皇提议。”

    说完,又细细陈说了梁飞燕做将帅的利处,后浪又如何推动前浪。不过要说服皇帝,后者才是重点。

    祁天成点了点头,很是被她说动。

    “你去安排吧。”

    祁无忧应下,这次却不再跟梁飞燕讲情面,更不再以朋友的口吻请她帮忙,而是上人的身份威逼着她答应下来。

    梁飞燕走马上任,李定安为了避嫌,也得从武平退出来,相当于跟她置换了一下。表面上看,祁无忧的羽翼并未扩大,连皇帝也没瞧出她的私心,无非是瞎折腾一下。

    但祁无忧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在为她近日的表现深感忧虑。尽管她因鸣鸾宫失势备受打击,向枕边人寻求安慰无可厚非,但她每日跟驸马腻在一起,行事作风愈发不可捉摸,心思都跑到了无关紧要的事上面,甚至因此对权力懈怠不已。于是众人都心知肚明:她已经不能再放任自己了。

    无论晏青还是公主府的宫人们都开始相信,祁无忧最近的变化一定与陷入情爱脱不了干系。对她而言,这是不容谅解的过错。

    她必须停止对夏鹤的偏爱。

    漱冰早已和晏青商议好,如果祁无忧松口,不再倚赖驸马,她便寄一个不带锁的匣子。反之,则送一个上锁的匣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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