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刑侦]: 12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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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才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他的手指停在那个消息栏上方,那里有一封未读邮件。

    邮件是应泊发来的,标题是:你好哇,路警官。

    路从辜有些惊愕,但他又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应泊先前答应他的,那封会揭开所有秘密的邮件。他近乎惊慌地点开,邮件还有一个附件,正文很长,像一篇长信:

    “你好哇,路警官。当你打开这封邮件的时候,说明事情大概已经结束了。也许,我是说也许,你已经为他们,为我们争取来一个正义的结局。我一直都知道,你总是这样所向披靡。”

    “要是没争取来也没关系,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至少你好好地活着,看到了这封信,说明我还是发挥了那么一点余热,虽然微不足道。”

    “我没能当面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想骗你瞒你,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要从哪一步开始讲,才不那么像是为自己辩解。”

    “你问过我为什么每个月都往监狱打钱,这事很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收钱的是我父亲,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血缘如此,不可逃避。他早年是个企业高管,做了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仗着用钱笼络了一些保护伞,以为能一手遮天,却没想到伞也有倒下的那天。”

    “判决书我放在附件里了,还有这些年来的转账记录。我是他放养在外面的野种,我妈曾经想过打掉我,但很遗憾,她最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就这样长到十六七岁,长到认识你的那一天,然后大厦倾颓。”

    “案件承办人是我的师父,夏怀瑾,当时在市检反贪局,你见过她。那年我第一次去法院,旁听我妈的庭审,她很瘦,坐在被告人席上,腰只有半个椅背那么宽,后面是两个法警,衬得她就像根枯草一样。走出法院门口的时候,我其实都没意识到法官都判了什么,只是突然特别想喝热水,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我以为自己会烂下去,像他们一样,但师父说不行,她不允许。那个带我离开望海市的女人是我妈的姐姐,我的大姨,她自己的日子也过得捉襟见肘,何况家里多了个生人,磨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个新家很小,表哥早早辍学在家打游戏,我缩在阳台写作业,还要记得给旁边的煤炉添煤。记得有一年生日,我放学回到家,只有冰箱里的剩饺子,我甚至不敢开火热一热,拌着眼泪吃完了凉饺子。”

    “不论怎样,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虽然之前说过要当个语文老师,可鬼使神差地,我学了法律。不是为了报复谁,也不是什么信仰,那时候经济上行,大家都说学法律能赚钱。硕士毕业前导师建议我去做个律师,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可你知道,人不总是一种利益驱动的动物,我当然知道父母有案底,可我还是想赌一把——你看,我赌赢了,穿着制服去找师父的时候,连她都被吓了一跳。”

    “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从辜,如果我没能回来,记得答应我一件事。把我的名字写进卷宗里,不是被害人,我不想做被害人,是检察官应泊。别的我都没得选,只有做个检察官,是我自己选的路。”

    “对不起,还是没能陪你走到最后。别哭,我最怕看到你哭了,疼痛永远都是暂时的,不要用看不见的未来恐吓自己。等你变成老爷爷那天,如果还记得我,可以来看看我,不过你一个人来就好,我这个人爱吃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原本这里看上去就是结尾,但应泊似乎在写完后还有话想说,隔了几行,又另起一段说:

    “你知道吗?我昨天去海边走了一圈,看到一片片船帆在夕阳下归港。”

    “我想,船不喜欢流浪,我也不喜欢,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家?”

    段落下是一张海边夕阳的照片。短短几行字,路从辜看了三遍。

    第一遍他还能咬牙。

    第二遍眼泪就已经开始模糊了屏幕。

    第三遍,他低低地抽了一口气,忽然整个人弯下腰去,手机“啪”地掉在瓷砖地板上,他死死抱住脑袋,肩膀剧烈颤抖。

    他终于失声痛哭。

    啜泣声一点点从嗓子里撕出来,像被扯开的伤口,像长久沉默后的崩溃。路从辜只感觉那个被子弹穿透的人是自己,他像是被摔碎了,又不得不靠自己一点点捡回碎片。

    他怕他再也听不见这封信的回声了。

    第123章 第 123 章 应泊不见了。

    虽然也算身处领导层, 但路从辜很多时候并不是决策者,更多是一个带头的执行者。该抓谁不该抓谁,要不要移送审查起诉,他大多做不了主。

    不过他也乐得清闲, 从上头那里接了任务, 再分配给下层, 自己在中间审核把关。这些天他很少加班, 基本都是按时离开岗位,然后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驱车前往医院。

    重症监护室每天只有固定的时间段开放探视, 他需要赶时间。

    他当然是希望应泊早点醒来,他也相信应泊一定会醒来, 哪怕是为了睁眼再看看他。每每凝望着应泊那在重症监护室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的脸颊, 路从辜都会想起邮件里的那句话:

    “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家?”

    然后他就会掉眼泪。眼泪落在应泊的手背上, 那只手却没办法抬起来帮他擦泪。

    应泊的情况还算稳定, 但也只算得上稳定。两枚子弹一枚穿透了他的肩膀, 一枚嵌进胸膛,断裂的肋骨扎穿了肺部, 即便康复,也有终身血气胸的风险, 会不停咳血。

    路从辜有时也会觉得这无常的命运对应泊来说太不公平了, 他背负着那么多包袱, 慢慢地走到今天, 不是为了这样一个结局。

    “对不起,应泊……”路从辜摩挲着那只冰凉的手,“对不起……”

    张继川这些天也时常带着徐蔚然来看看应泊,三个人围坐在床边,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路从辜想不明白的是, 陈嘉朗居然一次都没有露面,旁敲侧击地试探张继川,对方也只说联系不上。

    也许是暂时脱不开身吧,路从辜这样想着。他还有一点犹豫不决——要不要通知应泊的亲属来看看。

    应泊的父母是指望不上了,但他还有个大姨,亲外甥伤成这副样子,倘若连通知都不通知,似乎也不太合礼节。

    踌躇许久,他还是在应泊的手机里找到大姨一家的联系方式,拨通了电话。电话那边先是一阵嘈杂,随后一个大喇喇的中年女声响起:

    “喂?小泊?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喂?”路从辜有些局促,“阿姨,我是应泊的……朋友,他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了,伤得很重,您要不要来看看?”

    生怕这位大姨有别的什么顾虑,他连忙补了一句:“路费和住宿我来负责,应泊的医药费也包在我身上,您不用担心。”

    *

    那是绝对的“空”。

    无所谓存在与虚无,甚至连意识都不必保有。不再轮转的不仅是周遭的一切,时间也停滞不前。

    只有他堕落在空洞中,下坠,上浮,近乎撕裂。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着爆破一样的声响,渐渐地溢满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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