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刑侦]: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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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他还没想好。虽然褚永欣的实名举报里有诬陷的成分,但关于他身世的部分大多是事实,这一点无可抵赖。

    虽然私生子的身份让他一路走来挨了不少白眼,却在政审中钻了空子,也算因祸得福。他原本天真地以为那些丑陋的过往在他穿上制服宣誓的那一刻归于尘土,可脱下了制服,他依然是那个畏畏缩缩见不得光的丧家之犬。

    应泊自然清楚,路从辜不会因此改变对自己的感情,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们的爱也没有那么浅薄。

    问题是应泊自己的心魔——他有没有勇气以这样一个赤/裸的、卑贱的模样重新面对。他甚至想不出该怎么面对倾注了多年心血的工作,这些天罹受的那些流言蜚语,让他自己都开始质疑罪犯的孩子配不配做一个检察官了。

    嘴上说着“只是一份工作”,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他还是不免落俗地想到理想,想到责任。

    以至于熬到了可以离开的那一天,他站在留置室门口,忽然有些不想走了。

    工作人员好心地将他送到门口,他回过头向楼上望去,窗口同样有人在目送他,是夏怀瑾。

    他绽出一个天真的笑,向夏怀瑾挥手。

    孑然站在人行道上,他迷茫地环顾四周,不知该去向何方。然而,马路对面有辆奔驰短促地鸣笛两声,仿佛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循声望过去,奔驰车主打开车窗,冲他吹了声口哨,是陈嘉朗。

    应泊犹豫着,没有上前去。陈嘉朗原本挂着的假笑立刻碎了一地,变成了一副不满。

    “条子应该马上就到。”陈嘉朗看了眼腕表,把眼镜拨到鼻尖,“你也不想让他看到你现在这副狼狈样子吧?”

    这话的确让应泊思索起来。他借着监委金属招牌的反光观察自己现在的样子,虽然这些天刻意地休养身体,但胡思乱想最伤心神,他整个人看上去颓废得像个街头艺术家。

    末了,他选择妥协,上了陈嘉朗的车。

    一路上陈嘉朗都没有主动开口,这让应泊想起小时候自己考砸后一脸严肃的母亲,也是这样不发一言。他如坐针毡地望向车窗外,问:

    “我们这是……去你家?”

    陈嘉朗还是不说话,大抵是默认了。应泊偷偷觑了陈嘉朗一眼,硬着头皮接着问:

    “你的病怎么样了?化疗效果还好吗?”

    “我没有化疗。”陈嘉朗抽出烟盒,不顾应泊阻拦的眼神,点起了一根,“没有必要。”

    “什么叫没有必要?”应泊气极反笑,“不想活了?”

    “嗯,有点。”陈嘉朗似乎在跟他赌气。应泊趁着红灯,抬手想把那根烟夺下来,却被陈嘉朗避开,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带了一丝警告。

    车停在陈嘉朗家的地下车库。陈嘉朗下车后径直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看一眼,应泊自觉地跟在后面,随他一起上楼。终于开门进屋,陈嘉朗把车钥匙扔在茶几上,皮鞋也没脱,直接靠在沙发上,厉声问:

    “现在,说说吧,为什么玩失踪?”

    第112章 第 112 章 “我的意思是,我要把……

    “这不是……怕你们担心么?”应泊赔着讨好的笑, 坐在陈嘉朗旁边,“我可以吃点葡萄吗?留置室没有水果。”

    这房子奢华归奢华,但陈嘉朗很少回来,买了只是充面子, 家具基本没有使用痕迹, 茶几上的葡萄明显就是给应泊准备的。

    他一直都知道陈嘉朗很吃他装可怜这一套, 这一次也一样。陈嘉朗靠在沙发上抽烟, 虽然神情依然冷峻,目光却已经有了柔软的迹象, 默许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应泊便得寸进尺地凑近,亲手喂给陈嘉朗一颗:“很甜, 尝一尝?”

    陈嘉朗白了他一眼, 别开脸吐了口烟圈。

    “我这不是没事嘛。”应泊自讨了个没趣儿, 靠在沙发靠背上嘟囔。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 连个音讯都没有, 他也自知理亏,主动给陈嘉朗递台阶:

    “怎么, 不赚钱了?律所那么多人等着你呢。”

    “不赚了,过几天去把律师证注销。”陈嘉朗把烟蒂碾灭, 烟味倒呛得他不住咳嗽, “咳咳……以后就在这里看着你。”

    “看着我?”应泊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直觉不妙。陈嘉朗压住了咳嗽, 欺近他,跨坐在他腿上,两手撑在他头两侧:“嗯,哪儿都不许去。”

    应泊仰头直视他,微微叹气:“又轻了, 没好好吃饭?”

    也许是没想到应泊竟然一点不挣扎,陈嘉朗有些愣怔,随后抬手捏捏应泊几乎凹进去的脸颊:“你不也是一样?”

    “我又没有生病。”应泊摇摇头,“你要是需要人陪着,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一段时间,等你好转了再离开。”

    他诱哄似的继续说:“化疗还是要去的,我知道很痛苦,但是不许逃。你要是害怕掉头发,我可以陪你一起剃掉。”

    “应泊,你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陈嘉朗反而笑了,“我的意思是,我要把你拘禁在我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在应泊大惑不解的眼神中,陈嘉朗挑起他的下巴,吻将落未落:

    “你自己也很清楚,条子不一定会接纳你了吧?我调查过他的背景,算是公安世家,父亲是省公安厅的领导。那样的家庭,最看重出身了。”

    他的手指抚过应泊下巴上残余的胡茬,又细细地摩挲一遍——留置室的刀片太钝,根本刮不干净。应泊收敛了笑意,抓住他不安分的手,眼神倏地变冷:

    “我了解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哈,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检察官了,怎么确定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你呢?”陈嘉朗任由他死死桎梏着自己的手,“你仔细想一想,路从辜是警察,警察都是什么人?公检法三家里就属他们权力最大,他要是真想找你,会找不到吗?”

    闻言,应泊眸光略黯淡了一些,却还在坚持:“只是停职而已,等风波过去,我还可以复职。我听说,督导组已经来了,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已经被陈嘉朗带跑了。陈嘉朗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笑他的天真:

    “是,是,规矩是这个规矩……咳,不过,就算青天大老爷来了又能怎么样?你今天敢把陶海澄推下台,明天就敢把新的领导推下去,他们可以借你这把刀杀人,不代表愿意把刀横在自己脖子上。事到如今,你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他们为什么要养一条有前科的噬主的狼在身边呢?”

    应泊瞳孔猛地一颤。

    是啊,他从来没想过这一点,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既不可能在推翻陶海澄后取而代之,现在又没有新的靠山,对于其他人而言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更何况,出身有污点,现在又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端,也许单位的同事们私底下只会痛恨他不自量力地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连日的颠沛流离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重新思考,那种天真的英雄主义的激情褪去后,应泊现在只觉得脊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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