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后: 14、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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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长君见惯波澜,一向八风不动,此刻撞见面前女子此举,也不由眉尾低垂,一颗心紧张得提起。

    天子开口唤道:“仲长君。”

    仲长君明白,转身便去驱那狸奴,将它带至别屋。

    开门声响起又关上后,她全身张开的刺仿佛才一点点收起,呼吸终于渐渐缓和,一下收回双臂,道:“抱歉公子,是我逾矩了”

    萧濯并未多言,回到案几旁坐下。

    “已经亥时,佛门落锁,今日无法再下山,便先在此处住一宿。”

    元朝露一愣,再次撑起身子道谢,“多谢公子,只是这里是公子的居舍,我留在此,是否打扰公子清休?”

    “无妨。”萧濯在黑暗中观察着她。

    她面色虽已恢复如常,然细微的神情却出卖了内心的局促,那一双眸子欲环视四周,却唯恐冒犯一般,只用余光打量,目光最终停在窗下那张桐木琴上。

    “敢问这琴可是公子的?形制当真精致,公子想必极其通晓音律,擅于抚琴?”

    “居于山中无事,以琴抒怀,聊胜于无,姑娘不如和我说一说你幼时的事,为何会畏猫,如何?”

    她似乎是没料到他会主动问这话,神色划过一丝讶然。

    元朝露羽睫微颤:“说来也不好意思让公子知晓,实则是我少时遭遇欺凌,被人锁在柴房,与七八只野猫待了数日,刚刚梦魇不断,便就是又梦到起了被野猫所伤之事,醒来瞧见公子的猫在床头,便以为还在梦中,若有冒犯之举,还望公子海涵。”

    若她这般恐惧之色是刻意为之,那萧濯的确要赞叹一句,伪装得的确极好。

    萧濯道:“姑娘说自己姓周,是周家哪一支?是中书令周大人家,还是御史中臣的周家?”

    元朝露面有难色,道:“京城贵人如云,公子口中的那些人物,非小女子可攀附。我不过是一不入名的周氏,来京城是投靠亲人待嫁。”

    “只是……”她似乎说到了难以启齿之处,叹了一声,“这段时日,我的未婚夫有退婚打算,婚事怕是要作罢,寄居的亲戚也有逐客之意,这洛阳城虽繁华,却没有我栖身之地,待在家中,反倒面对诸多风言风语,故而便来这佛寺礼佛。”

    萧濯道:“他们是怎么苛待你的?”

    “便就冷落我,总归寄人篱下都是这样,遭受人冷眼讥讽……我见识才情不及京城贵女,便被他们以此取笑,希望我不要留在京城中才好,今日即便我宿在山中,只怕他们也不会差人来寻,咳咳……”

    她掩唇轻咳,眼眶泛起红晕,“我也明白我的未婚夫为何要退亲,毕竟长辈们定下的一桩婚约,就要将两个不相契合的人强自绑在一起,是我,我也不愿。”

    萧濯:“所以,你不愿意结亲?”

    “若是可以,自然不愿,偏偏身不由己。”

    她勉强一笑,露出笑涡,转开话题:“我入京多时,却未曾结交一位友人,公子是第一个对我这样温和的,即便我弄坏了佛经,公子也未曾苛责一句,还未请教如何称呼公子?”

    萧濯但笑不语。

    她小时候是这样软的性子吗?与她更为娴静的阿姊不同,元家小女性格本是更为灵动机敏,如今却成了这般。

    她又看向那把桐木琴,笑道:“公子的琴当真精美,我自幼便盼着能有一把,只是家中从不曾为我置办过此类物件。”

    萧濯道:“你若不愿这桩婚事,为何不与家中长辈直言?”

    “我自是不敢,那长辈太……”

    元朝露话停在唇边,半晌方才说出:“家风严苛,长辈威严,我实在害怕触怒于他,怎敢提退婚之事?且退婚后,我的处境只怕更为艰难。”

    说话间,仲长君已从外面回来,入屋走到床榻旁,为她斟了盏暖茶。她略显意外,轻声道谢接过。

    茶烟氤氲,朦胧了她的眉眼。

    萧濯忽而问道:“家中可曾为你启蒙?四书五经可曾读过?”

    “啊?”她怔了怔,很快应答道,“自然是学过的。”

    她说谎时眉尾会低垂,扮作柔弱之态,萧濯见她神色,心下了然,淡声道:“你看中的那把琴,名叫断鸿,音色清越,名动天下,是春秋古晋国名士斫成,堪称绝世名琴,你若想要,便赠予你。”

    元朝露没料到此琴竟如此贵重,他却随口便给了自己。

    “多谢公子美意,只是怎可如此?我随口一提,并非想公子割爱……”

    她话音落的一瞬,萧濯已打断道:“琴有很多,我不缺。”

    元朝露目光随着他,见他已经起身,灯火摇曳间,照得他面容阴暗交错,那双眼眸里带着笑意,却是虚虚浮着。

    “既赠你,你便得好好学,若糟蹋了——”

    “阿雎姑娘,想清楚该如何赔我。”

    元朝露应下,只是待他与仲长君离去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不过是为了与他攀谈,才随口一提的琴事,附庸他风雅,此外也想编纂自己过往,让他生出怜惜之情,怎么就绕到自己学琴之事上了?

    暴雨自天落下,于阶前掀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天地间一片漆黑,只余下仲长君手中那一盏灯烛,还在散发着微弱光芒。

    天子淡声道:“明日派个人去查一查,元家人是怎么待她的。”

    仲长君敏锐地察觉出天子眉宇间隐隐的不豫,躬身应道:“奴婢省得。”忽听天子又补了一句。

    “再去给朕找几个靠谱的老师来,要教她四书五经。”

    仲长君一一谨记,跟随其后,又听道:“按照皇室子弟开蒙的规格,要将经书讲得浅显些,她能听懂的。”

    仲长君于此,胸中已起万千波澜。

    元氏那位二房,能在新朝领著作郎这等清贵闲职,皆因昔日萧家与元家长房夫人周氏的故交,已经是天子莫大恩赐。

    元家如何有胆色欺凌到元二小姐身上?

    然心中万千感慨,最终只化为恭敬的一句:“喏。”

    **

    天子吩咐下来的事,仲长君立刻去办,在次日,便有干净的衣袍送到厢房前,供元朝露更衣穿戴。

    仲长君弯腰道:“佛观清净之地,公子不喜欢仆从侍奉于侧,故而未曾给姑娘请婢女,望姑娘见谅。”

    元朝露连忙上前:“哪里哪里?我也是暂居禅虚寺罢了,怎敢劳烦公子再为我寻婢女,能有劳公子亲自授予琴课,我已经是感激之至。”

    眼瞧见这话一落,仲长君清瘦的脸颊,浮起微妙的笑意。

    元朝露只觉何处说不上来的古怪。

    仲长君道:“那姑娘将屋内收拾一二,等会琴课便开始了。”

    元朝露“嗯”了一身,回到案几后,敛衽而坐,一身青色裙裾如水般在地板上铺展开来,只这样往那里一坐,袅袅娉婷一影,便让人觉得绝不辜负身前那一把绝世古琴。

    一炷香之后,元朝露的不安之感,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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