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博弈[gb]: 9、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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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处。

    公司成立第三年,两人结婚,水到渠成,皆大欢喜。

    但是人生常有波折,美好的故事走到这里,总要有人按下暂停。

    就在周煦茵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了孕。

    那是一个需要全力以赴的时代,而怀孕意味着要从风口浪尖退场,意味着她必须舍弃正在燃烧的火焰,转身投入油盐酱醋的静水深流。

    而她没能成为时代的例外,与当年大多数女人一样,她最终选择了回归家庭。

    她的淡出起初并不显眼,只是逐渐地从财务会议、从开发计划、从一份份项目标书中消失。

    她不再频繁出入写字楼,也不再插手地皮谈判。再后来,她只出现在家庭照里,在餐桌旁、在菜市场里、在幼儿园门口。

    起初这一切都像是心甘情愿,直到傅煜看见母亲偶尔坐在窗边,独自落泪。

    他那时候太小,对许多记忆都十分模糊。只是脑海中总浮动着一些类似梦境的朦胧场景——霓虹灯、夜色、喷泉、母亲的歇斯底里,父亲的沉默以对。

    他记不清那些画面自己是否真的亲眼见过,只记得不久之后,母亲离家出走,彻夜未归。天亮时,父亲抱着他,声音哑的好似吞了一把细沙:“妈妈走了,今天我们一起去送送她。”

    之后的记忆是空白的,空得像死水,一点波澜都没有。只知道母亲因“意外”落水身亡。可年岁渐长后他才明白,那不过是成人世界对死亡最体面的托辞。真正的原因,只是一个女人在透支完信任与尊严后,终于耗尽了力气,下定决心做出的最后一次自我清算。

    傅煜那年五岁,还没有了来得及学会如何消化悲伤,陈斯月便进了门,成了新的“妈妈”。再之后,弟弟傅炜出生。

    傅炜一出生,傅煜便被送进寄宿制小学,从此离家成为习惯。

    家里不再有他的卧室,原来的房间成了傅炜的书房。春节回家,他也只能暂住客卧,有时甚至落脚在佣人用的小屋里。

    这些细节没有人说,但他都记在心里。他仿佛一个偶尔归来的旅人,无权翻旧账,也不被允许留下痕迹。

    渐渐地,他开始以各种理由逃避回家,暑假不回,寒假不归。哪怕一个人留在空空荡荡的宿舍楼里,数日子,熬时光,也胜过回去面对那个永远没有他名字的屋子。

    若说年少时的沉默还可以归咎于一种本能的逆反,那后来那场意外发生后,当他躺在病床上,浑身插着管子、半醒半昏地听见傅振业走进病房时,他一度以为自己做了场梦。梦里父亲会紧张,会关心,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也能给他一点盼头。

    可傅振业只是站在病床边,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失败的投资品。医生说完“终身残疾”那几个字后,傅振业只点了点头,声音比走廊尽头那台心电监护器还要冷:“那就这样吧,公司那边我还有会。”

    转身时,他甚至没多看一眼。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仿佛他不是失去了儿子的一双腿,只是错过了一笔并不划算的生意。

    那一刻傅煜才真正明白,傅振业不是没心,而是根本不把“亲情”这种东西当回事。他要的是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儿子,不是一个废了的拖油瓶。他的疼爱、期待,全都系在傅炜那个还能跑还能跳的小儿子身上。

    傅煜醒着,眼睁睁看着那扇病房的门被关上,像关住一场悄无声息的葬礼。他那点可怜的、少年时期尚存的幻想,被人亲手掐死,死在病床上,连哭声都闷在胸腔里无法发泄。

    这些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连与他亲如手足的许嘉曜都对此一无所知。他对那个地方的抗拒几乎成了本能,不愿去提,不肯去想,恨不能将那段记忆生生从生命里剜出去,像掏一块腐肉般扔得干干净净,权当它从未存在过。

    直到后来,姜殊提起了他的母亲。

    那一瞬间,他像被人拎着后脖颈从阴沟里拖出来,冷水当头灌下。这些年过得有多窝囊、多不堪,全都浮上来,一清二楚,藏都藏不住。

    他曾以为自己是克制,是清高,是不愿搅入傅家那团烂泥里。可现在才知道,那叫逃,那叫软,叫自欺欺人。

    人不能这么活。不能这么没骨头,低着头、夹着尾巴,窝窝囊囊地混一辈子。他腿是废了,可是脊梁骨不能也一同被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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