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珠: 60. 孽债 “无论说与不说,这满门,我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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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脚边,瞪大到近裂的眼睛尚未闭上。

    魏弃手中的剑仍滴着血,又冷不丁架到了一旁跪着的老翁颈边。

    “你的儿子杀光了,还有孙子,孙子若再杀光了,恐怕,就没有容你考虑的时候了。”

    许是杀人杀得有些懒倦。

    他说话竟难得有几丝温吞。

    若不仔细听,倒有些说不上来的温言软语意味:“说罢,”魏弃道,“贪的那些东西,如今藏到何处去了?”

    那老翁已逾古稀之年,在户部占着官位、尸位素餐了半辈子。

    一家风光到头,何曾料想到今日会是这般惨烈的下场。

    沾了他亲儿子血的长剑就架在脖子上,自己的命攥在这小儿手中……

    他满头银发灰败成枯草,不觉间抖若筛糠,腿间也湿了一片,嘴里却仍一个劲哭嚎着:“殿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只是,哭归哭。

    眼见得魏弃剑尖不动,似仍有转圜余地。

    他闭目深深呼吸,强忍恐惧,竟又转眼膝行几步,连滚带爬摸到一旁背手不语的魏晟腿边,拼命冲人磕起头来。

    用的力气太大,额头顷刻间便磕出了血。

    只可惜,这院子早已被魏弃杀得遍地无头尸、血流成河。

    与之相比,他那点血算得了什么?

    自也就瞧不出几分凄清了。

    高位坐久了的人,个个都最爱惜颜面。

    可此时此刻,性命当前,他亦再顾不得其他,只撕心裂肺向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哭求道:“大殿下,殿下……”

    染血的手拽紧了青年衣角,在那锦袍上印出一个个骇人的血掌印。

    “您是仁君哪,”老翁表情扭曲,痛哭流涕道,“您怎能由着九殿下屠我兄弟、杀我亲子?臣为大魏鞠躬尽瘁,从无二心,不过是外头传的几句风言风语……怎可轻信?怎能轻信?!”

    魏弃回京之前,魏晟查这贪腐案子,其实已查了足有半年。

    可这中间,哪一次不是好声好气地上门,又被他恭恭敬敬地请走?

    大魏朝廷,重文轻武多年,官场之中,免不了许多弯绕、关系蛛网密结。

    他是老臣,忠臣,要臣,更是如今那位权势滔天的右丞唯一的舅父,两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不看僧面看佛面,魏晟都得卖他几分面子。

    谁料,今日他打开大门。

    迎进门来的,却是一尊毫不讲情面的杀神。

    户部尚书徐巍,跪在大皇子魏晟跟前、顿首不止,老泪纵横:“殿下,殿下开恩啊!今日之事传出去,朝野怎不震动?朝臣怎不心寒?”

    “陛下一世明君,从未苛待我等旧臣,君臣一心,如今,却竟纵容出这么一个修罗人物,来日岂可了得!”

    “殿下——!”

    饶是一贯心思澄定如魏晟,这会儿亦被嚎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头疼欲裂:

    更别提。

    眼下这场面,说他心里半分不怵,半点不心惊,其实也是假的。

    这贪腐的案子由他经手,他自然晓得有多棘手,查了半年,也不过抓去一堆替罪羊,缴获的金银,不过一些零头。

    朝中世家盘根错节,互相包庇,动了这个,另个立马要撞柱求情。尤其是这批开国老臣,当初曾跟着父皇打江山,个个辈分大不说,手里留下的“保命牌”也不少。

    旧情在,恩义在,父皇不能轻易动这个手——他这个未来的“明主”,更加不能。

    所以案子才硬生生磋磨了这么些个时日。

    直至昨日,父皇匆匆将九弟召入太极殿议事。这久不见光的案子方才从他手上,彻底转给了老九。

    他不放心,更不愿前功尽弃,想再参与其中。谁知今日一来,却见到了这般场景。

    魏晟紧闭双目,眉头微抽。

    ——他自幼师从大儒,读圣贤书,崇经尚礼。如今却真正见到了,何谓无间炼狱。

    此时此刻,他还能站稳身子,亦不过全靠一口气在撑着,不然,光是这满地的红红黄黄,也足够让他把心肝脾肺都呕出来不可。

    他……终究是不认同这般做法的。

    魏晟想。

    纵然九弟是北疆之战的最大功臣,声名已传遍了整个大魏。

    纵然这个“功臣”,要为北疆之战清算朝野,无人胆敢置喙。

    可是这手段……

    这手段,岂是常人能有?

    徐巍何等人精,看出这位大皇子的仁心尚在,当下一把拉过身旁瑟瑟发抖、早已拉了一□□的孙儿,按着他背、也发疯似的磕起头来。那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把脑袋磕碎在这青石地上。

    “快,快求殿下饶命!”

    “求殿下看在我侄儿有功于社稷,看在我徐家为陛下鞠躬尽瘁的份上,饶我徐家一丝生机啊,殿下、殿下——!”

    魏晟闻声,满面不忍地垂眸,看那小儿哭得一脸涕泪交加,不由又想起自家女儿,如今也是这般年纪。

    思忖片刻,到底扭头看向魏弃。

    “九弟……”他说。

    可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杀了这么多人,几乎屠光满门,还没问出一句实话。魏弃是不会收手的。

    他只能说:“饶过老弱妇孺……把人押入天牢审问罢。”

    天牢的酷刑再严苛,咬咬牙、终究还是能活下命来的。

    这徐巍是右相的舅父,右相又与赵家一贯不对头,算下来,勉强算是皇后一派。

    他岂能眼睁睁看着魏弃将人赶尽杀绝?

    “父皇让你查案,你却把战场上那一套搬进上京……”思及此,魏晟勉强定了定神,苦口婆心地开口劝道。

    可话音未落。

    只听徐巍一声喊破喉咙的嘶叫,他身上的锦袍,却瞬间溅了半边的血。

    连脸上亦落了几滴腥热。

    那血从他眉毛根流下来,说不上来的可怖又滑稽。

    “……”

    他心口狂跳。

    足缓了半天,复才垂眼望去:

    地上,那小儿的身躯仍在抽搐着一抖一抖,脑袋却飞出数丈远——是被魏弃拎着头发,当墙砸过去的。

    一颗脑袋碎在眼前,浆糊一片。

    魏晟眼前发灰,当场捂着嘴,扭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而徐巍瘫坐着,看着孙儿尸体两眼发直,一时间,竟连哭都忘了。

    直到原本缩在墙角、满头珠钗环佩的贵妇人按捺不住,手脚并用地爬上前来,抱着儿子嚎啕不止。

    有她领头,庭院中,终是此起彼伏地响起哀泣之声。

    徐巍亦被这哭声勾回了魂来,两行老泪,从衰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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