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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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他手上拿着美人鸢,快步行到沈鸢眼前。

    “这可是苏少夫人的纸鸢?”

    沈鸢刹住脚步。

    三月的天,她却觉得后背冷汗渐起,似是有一道冰冷彻骨的目光长久落在自己身上。

    沈鸢不敢回首,指尖冰凉。

    苏亦瑾先一步拱手:“多谢崔大人,这美人鸢确实是我家夫人的,有劳崔大人跑一趟,改日我定登门道谢。”

    “苏公子客气了,这原也不是我的功劳。”崔武言简意赅,“这美人鸢是……殿下捡到的。”

    帘栊响处,那人的声音在沈鸢背后响起。

    “崔武,过来。”

    沈鸢如坠冰窖。

    曾经魂牵梦萦的声音就在自己身后,她却只觉遍体生寒。

    气息急促,沈鸢耳边嗡嗡作响。

    她看不见长街的喧嚣,看不见临江两岸的花团锦簇。

    如提线木偶一样,沈鸢僵硬着身子转身,连眼皮也不曾抬起。

    目光一瞬不瞬落在自己脚上穿着的宝相花纹云头锦鞋,鞋面嵌着两颗莹润饱满的珍珠。

    沈鸢迫使自己的注意力落在珍珠上,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她眼角瞥见端坐在马车中的谢清鹤,纵使低头垂眉,沈鸢也知道谢清鹤在看自己。

    那道冷冽的视线如影随形,几近压得她喘不过气。

    苏亦瑾不动声色往前半步,挡住沈鸢的失态。

    他朝谢清鹤行了一礼,向来温文尔雅的脸上没有半点破绽。

    “见过太子殿下。”

    沈鸢有样学样,也跟着苏亦瑾行礼,瞧着倒有几分夫唱妇随的模样。

    谢清鹤手执竹扇,青竹扇骨削得极细,漫不经心敲在手心。

    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可那迎面而来的压迫和震慑仍是无处遁形。

    沈鸢悄悄拽动苏亦瑾的袖口,见对方毫无反应,又借着广袖的遮掩,无声捏了捏苏亦瑾的掌心。

    沈鸢自以为做得隐蔽,殊不知在场的人都能瞧见她的小动作。

    苏亦瑾抬抬眼尾:“怎么了?”

    沈鸢绛唇张动,余光瞥见众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脸上,又低眉敛眸,在苏亦瑾掌心一笔一画写下一个“家”字。

    她在催促他回府。

    苏亦瑾眼中带笑,转首朝谢清鹤辞行:“今日之事多谢太子殿下,殿下政务繁忙,我就不多加叨扰了。殿下,请。”

    苏亦瑾抬袖,侧身让谢清鹤的马车穿过。

    谢清鹤目光如蜻蜓点水在沈鸢脸上掠过,而后又落在苏亦瑾手中握着的纸鸢。

    他似笑非笑:“不急。”

    苏亦瑾一怔。

    谢清鹤悠悠:“这纸鸢是苏少夫人做的?”

    苏亦瑾不知谢清鹤话中何意,点头应了声:“是。”

    话落,又谦虚补上一句,“小鸢手艺不精,让殿下见笑了。”

    苏亦瑾言语中难掩和沈鸢的熟稔,谢清鹤竹扇敲落在掌中,迟迟不曾抬起。

    “苏公子谦虚了,剪纸鸢是在放病根,苏公子刚刚……也是在放病根?”

    沈鸢脸色苍白,双手牢牢攥紧手心。

    这话是她先前同谢清鹤说的。

    彼时谢清鹤重伤不起,沈鸢想为他扎纸鸢剪断病根,无奈她那会忙得分身乏术,抽不出空,这才作罢。

    身影颤颤巍巍,沈鸢差点站不稳身子,实在想不出谢清鹤为何会提这事。

    她强按捺住心中的惊惧,佯装镇定。

    “只是刚刚被别的纸鸢缠住,这才断了线,并非是在放病根。”

    她声音轻柔,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颤动。

    苏亦瑾反手握住沈鸢,回以一个宽慰的眼神。

    沈鸢弯弯眉眼,无声朝苏亦瑾做了个“没事”的口型。

    谢清鹤唇角笑意渐冷。

    他勾唇,“苏公子和少夫人还真是伉俪情深。”

    沈鸢心口颤颤,垂首敛眸。

    鬓间挽着的金镶玉步摇映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贝齿咬着下唇,沈鸢胆战心惊:“殿下说笑了,我……妾身既嫁给夫君,自然以夫君事事为先。”

    沈鸢每往下说一个字,谢清鹤那双黑眸便冷上一分。

    他黑眸阴沉,面无表情盯着沈鸢。

    沈鸢大着胆子告辞:“夫君身子弱,又久不见风,恕我们不能再作陪。”

    言毕,沈鸢挽着苏亦瑾的手,往后退开两三步。

    恭送谢清鹤离开。

    从始至终,沈鸢都不曾朝谢清鹤再看去一眼。

    马车内久久没有回音。

    半晌,一声笑从车中传出。

    “虞老太医过两日回京,若是得空,倒是可以让他去一趟苏府。”

    沈鸢猛地掀起双眼。

    马车扬长而去,春风拂过,荡起满地落英。

    苏亦瑾扬声:“多谢殿下。”

    侧眸瞥见沈鸢魂不守舍立在原地,苏亦瑾笑着解释。

    “虞老太医是从前太医院院使,也是许太医的师父,他辞官归隐多年,父亲多次请他出山,他都不曾答应。”

    沈鸢随苏亦瑾往回走,心中忐忑不安:“那他这回怎么肯了?”

    她不信谢清鹤会无缘无故朝苏亦瑾伸出援手。

    苏亦瑾踟蹰:“兴许是殿下开口,只是我们家同太子并无往来。”

    苏亦瑾愁眉不展。

    他声音越来越低,对上沈鸢忧心忡忡的双眸,又笑着扶沈鸢踩上马车。

    “罢了,待我回去问过父亲,你不必烦心。”

    那只美人鸢终还是落在沈鸢手中。

    画上的美人锦裙缺了一角,也不知落在江中何处。

    苏亦瑾遗憾拎在手中瞧:“可惜了。”

    沈鸢心神不宁,并未接话。

    八宝香车缓慢穿过长街,街上车马簇簇。

    苏亦瑾忽的开口:“你很怕太子?”

    沈鸢骤然一惊,瞳孔紧缩。

    苏亦瑾无奈挽唇:“怕什么。”苏亦瑾不以为意,“寻常人面圣,都会害怕,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沈鸢赧然一笑,她手指攥着纸鸢的一角,慢吞吞道。

    “我、我从前并未见过那样的天潢贵胄。”

    救下谢清鹤那会,她只当谢清鹤是自己年少时的救命恩人,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哪里会想到他是当朝太子,自然不会对谢清鹤心生惧意。

    “天潢贵胄也是人。”苏亦瑾坦然,“不过也无妨,日后避开就好了。”

    汴京之大,总不可能那么巧,总能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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