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迟: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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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不了。’

    她点头,用着还不是很娴熟的木箸去夹餐盘里的肉块,又低头在碗里喝了两口稀粥,吃得嘴巴鼓鼓囊囊的,才继续同他闲聊,‘你别太生气,我们那儿的男人都这样,没嫁人的、没长大的姑娘都要父兄一块儿才能出门。只是听说汉人不这样,此前同章絮一块儿出门采买时也没人上来骚扰,我还以为大汉的男人不会做这种事呢。’

    幸存者偏差了。无论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好有坏,没遇到不代表没有,遇到了也并不能证明人人如此。

    ‘洛阳那边少一些,靠近羌胡这边就多,边境地区更是遍布胡化的汉人。他们嘴上说的一口汉话,心却不是汉心。总之出门在外,一切当心。’

    酒兴言也不是婆妈,他话不多,总沉默着,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他自章絮走后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好像老人都是这个待遇,精力比不上那几个小子,能跑,一眨眼就不见人了。他们也沉默,完全意识不到老人需要陪伴,也就只有姑娘们记得起来,队伍里还有个要陪着说几句话的。

    ‘我们那里也有汉化的胡人。我嫁人后在我前夫的帐子里见过,他们会讲很多很多这边的故事,每次他们一说完,我前夫就要说,迟早得把这里变成他的地盘。’应该是真没感情了,她就像在议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外人,神色轻松。

    酒兴言拿了张凳子,与她坐的地方隔了一定距离,接着问,‘你喜欢这里么?’

    她又咽了一口稀粥,似是逐渐习惯了这样平淡的滋味,竟也不觉得难吃了,‘起初是讨厌的,如今遇见你们,又好上许多……但我还是要回家的,不会留在这里。’

    这话说的太决断了,要不是他看梁彦好喜欢成那副鬼样子,眼下也不会闲来无事过问她的打算。

    ‘就算跟着小梁也不能留么?他长这么大,最爱的女人不是他母亲就是你了。’

    ‘没爱过别的女人么?我在洛阳的街头上看见过很多美丽的女子,她们与章絮别无二致,该是他们喜欢的。’提起他,她心里便有些患得患失。

    哪怕嫁过人、生了两个孩子,她也没从须卜猾勤那里得来这种东西,所以如今才能像第一回坠入情网的模样,想起终有一天要分开,就心痛得发慌。

    ‘我不是成日看着他,没法儿替他答应你这句话。只是喜欢过如何,没喜欢过又如何,眼下的真心难道不是最要紧的么?人生能有几个知心人,又有几次机会能碰上两两相宜的,一穷二白的时候最能见人心。’

    若是梁彦好做得不好,他不会拉下脸来说这话的。

    年青的时候对儿女不管不顾,老来才明白,能亲眼看见他们幸幸福福的过日子,比拿到多少个荣誉都来得要紧。

    她没接话,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不是让她来享受感情的。嫁给须卜猾勤是为了氏族稳定。她还有其他的姐妹,分别嫁给了另两家。她的嫂子也都是从其他氏族里挑选出来的。她们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能为自己而活。

    如今要放弃复仇,留在大汉苟且偷生,她做不到。她甚至反应过来自己痴心妄想了,想从那个人身上求来从未苛求到的东西。

    ‘不留。这个问题你拿去问他,他大概率也会回给你同样的答案。他只能选他的大汉,而我只能选我的匈奴。’

    不论年青人心里到底怎么想,不论最后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说,老者听到这种话都会难免心伤。他哀叹一声,又说起其他的事情,‘你们草原上的老人都是怎么去的?方便说给我听听么。’

    呼衍容吉看明白这句话后,有些不敢回答。实际上梁彦好隐约与她说过,说不用太在意老酒,他出发的时候就跟自己说过了,是出来寻找坟地的,等找到了,就会离开。

    起初她以为那个男人骗她,这话太荒唐了。可眼下再看,都是真的。

    ‘我们那里很少有老人,年纪大的男人没有的。三四十岁就会被杀掉。倒是有年纪大的女人,很老很老了,一个人住一个小包,不跟大家在一块儿,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掉。草原上会有食肉的飞鸟。要是偶尔路过草原时看见有几只黑鸟在天空中盘旋,就知道老人走了。你们汉人应该不习惯吧,我听说你们都埋在地里,一家埋在一块儿……’

    这话戳中了他的痛处。要他开口打断,“不许说了,不准说!”

    他发完气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重话,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没面子地把脸别开,去看其他地方,不看她,不看她还没比划完的那些话,自顾自地中断两人的对话,就像从未发生过那样。

    她却理解了。

    也许是外人的缘故,她更能理解这些人的执着与偏激。本质上他们其实没多少差别,都是心里还有这一口咽不下的气,才活到今天。

    除了部族里的巫师,酒兴言是她见过的第一位老人。

    起初接触时,是害怕的。居然能活这么久,也许练过什么巫术,得远离。可又知道他是医者,会治病救人,治好过很多人,又想他大概是因为此生做过太多的好事,所以老天才要他多活几十年。眼下再看,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障,如无意外。

    她把早饭吃完,又把餐盘拿出去,放在门口的地面上,自如地走回床榻边上,拿出藏在褥子下方的织物,不声不响的,低着头一点点弄起来。这是她给章絮的孩子做的,她想,章絮没生过孩子,估计不知道刚出生的娃娃能穿多大的衣裳。她又想,自己虽然陪伴不了他们多久,可这些小玩意儿能陪他们很久。

    兴许那个小家伙长大了还能拿着这些小玩意跟别的孩子炫耀,说自己有个来自外邦的干娘。

    怀孕太辛苦了,累得人直不起腰,从头至尾没有一刻安生的,而头胎又因产道未开,最是艰难。

    ‘她还有几个月要生?若是可以的话,我们在大汉多待一段时间吧。从这里去西域要穿过很大一片沙漠,没办法给她接生,到时候也很难请来稳婆的。’呼衍容吉见酒兴言终于又看过来了,像话家常一样地问,‘虽然没法再要孩子了,但我始终觉得孩子能给人带来希望。’

    ‘我们要日落了,他们就会冉冉升起。’

    正是如此,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我会和小梁说的,等丫头怀到了第六个月,肚子彻底大起来,咱们就不继续往前走了,先找个空闲的宅子安顿下来,直到生产结束。’医者这样回答,‘我给你把身子养好了你再走吧,草原上可没有像我一样医术高明的医工,你们玩的那套我们早几百年就不用了。’

    她看了只笑,笑着点头,等肚子里的食物稍微运化些了,才把他提前备的那些药丸找出来,往嘴里扔,‘你们小辈都是怎么称呼长辈的?’

    “祖父。”她乐意学,他便乐意教。

    “祖。父。”她想想又补充,‘等我回家后,我一定会和父兄姊妹他们说起这件事的,说这一路上的见闻。’说了一半,不说了,低下头专注于那件尚且刚开头的小衣裳。

    ——说她遇到了喜欢的男人,说她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短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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