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疯骨: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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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是如何的暗流汹涌。

    崔韫枝的反应,像烧红的钝刀花印,狠狠烙在他的记忆里。

    她先是猛地睁大了那双还噙满泪水的眼睛,只是里面瞬间盈满的,不是惊喜,而是极致的茫然和不可置信的荒谬。

    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随即,那茫然迅速被冰冷的、瑟缩的不信任取代。她甚至牵动嘴角,试图扯出一个笑来,却因为虚弱和痛苦而扭曲,最终只化作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沈照山……”她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力气,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看透谎言的悲凉,“你何必……骗我?”

    何必骗我?

    那一刻,沈照山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已经深不见底,冰冷彻骨。所有的解释,所有的承诺,在她面前都苍白无力。

    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一步走对了吧。

    “沈照山!沈照山!”明晏光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明显的担忧,穿透呼啸的风声,终于将他从冰冷的回忆深渊中拽了出来。

    沈照山缓缓眨了下眼,那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的复杂情绪瞬间被压下,重新归于一片沉寂。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明晏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却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

    “条件?”他反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清晰地带着一种毫不在意的漠然,“这重要吗?”

    “不重要?”明晏光被他这轻飘飘、无所谓的态度彻底点燃了,积压的担忧、连日来的紧绷、对沈照山的愤怒,瞬间爆发出来。

    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顶着狂风揪住沈照山的衣领,声音因激动而拔尖:“沈照山!你他爹的现在是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无所谓了是吧?”

    “是不是有一天你死在外面,血流干了,骨头被野狼啃干净了,你也会觉得不过尔尔?”话一出口,明晏光就后悔了。

    那话太毒,太不吉利,像淬了毒的匕首,直直捅向沈照山最深最痛的伤疤。他脸色一白,懊恼地住了口,有些无措地看着沈照山。

    沈照山却并未动怒。

    他甚至没有看明晏光。仿佛那恶毒的诅咒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他缓缓低下头,摊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躺着一块被体温焐得微温、棱角分明的碎石。他垂眸看着那块石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它粗糙的表面。

    然后,他抬起手,手臂在空中划过一个干脆利落的弧度,将那枚石子朝着陡峭的山崖外,狠狠地掷了出去。

    石子瞬间消失在翻涌的枯草和呼啸的风声中,连一丝回响都没有。

    “本来就是这样。”沈照山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被无数次验证的、不容置疑的事实。

    他收回手,目光重新投向脚下那片被狂风蹂躏的土地,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他用靴尖随意地踢着脚下另一块稍大的石子,那石子骨碌碌滚出去一小段距离,撞到一块凸起的草根,停了下来。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凄厉。

    沈照山沉默地踢着那块顽固的石子,一下,又一下。动作带着一种孩子般的执拗,又透着深沉的疲惫。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很低,几乎要被风声吞噬,却清晰地传入明晏光的耳中:

    “你说,”他顿了顿,踢石子的动作停了,目光依旧望着远方,“为什么她当时……不把我也杀了?”

    明晏光的心猛地一沉。

    “三哥、四哥、大妹、

    二妹……”沈照山一个一个数着,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念着陌生人的名字,“……她都叫人杀了个干净。整个沈府,除了我……”

    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似乎能冻僵肺腑。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他重复着这个残酷的事实,像是在确认。“你说……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茫然的困惑。

    这困惑不属于如今手握重权、杀伐果断的沈照山,倒像是穿越了漫长时光,回到了那个滂沱雨夜,那个浑身湿透、坐在门槛上、看着母亲沾血的刀尖和决绝离去的背影时,那个茫然无措的小男孩。

    明晏光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一切的一切,阴差阳错,每一步都没有走对过。

    沈照山也没有等他回答。

    他像是终于厌倦了踢那块石子,也厌倦了这个问题。他忽然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萧索。

    “算了。”他淡淡地说,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流露的脆弱只是错觉。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不再看脚下,也不再理会明晏光。只是重新挺直了脊背,像一柄沉默的、即将被风雪彻底掩埋的长枪,独自承受着大青草山凛冽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狂风。

    明晏光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在狂风中屹立不动、却又仿佛随时会被吹散的孤绝背影,听着耳边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长风呼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冬天,真的来了。

    *

    几日的汤药灌下去,加上明晏光精心调养的方子,崔韫枝的身子总算从鬼门关边缘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虽然依旧虚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下榻走几步都需扶着东西,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死气终是淡去了不少。

    然而,身体的好转并未带来心神的安宁。

    沈照山那句石破天惊般的“您想回长安吗?”,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她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余波至今未平,搅得她日夜难安。

    长安。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一经触碰,便在她枯竭的心田里疯狂滋长出名为“希望”的藤蔓,却又瞬间被更深的疑虑和恐惧缠绕、勒紧。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试探?是怜悯?

    还是……又一次精心编织的谎言?

    那晚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沉郁,和此刻这句轻飘飘的话语,旋成了巨大的、令人心悸又不可忽视的疑问,悬在她心头,沉甸甸地压着,让她喘不过气。

    她无法静坐,也无法安睡。一种莫名的焦躁驱使着她,在小小的寝室里反复踱步。

    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桌案、妆台、窗棂……像是在寻找什么,却又漫无目的。

    她自己也说不清要找什么,或许只是想抓住一点能让她混乱思绪落地的实感。昂贵的丝绸寝衣下摆拖曳在冰冷的地砖上,光裸的脚踝感受到刺骨的凉意,她却浑然不觉。

    “殿下!”端着热粥进来的禾生,一眼就看见崔韫枝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上,魂都快吓飞了。

    她慌忙放下托盘,几步冲上前,半扶半拽地将人往榻上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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