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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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那惊雷震得地动山摇, 回响自地底扩散, 整个平罡城都能感到这阵地动。

    紧接着山火逆暴雨而起,乌云密布的天幕却被火光烧红,仿佛那瓢盆的大雨是洒落的油,不仅扑不灭火, 反而叫那火越烧越大。

    季闲眼看着长明宗山顶的三元醮祭坛被毁,八十一道生魂逃出禁制, 二十多年来的筹划毁于一旦, 他却连动一动眼皮的能力都没有。

    祂“看”向了周遭。

    那不是一种感知, 而是一种对话。所有人都看着祂, 却什么也看不到, 祂没有眼睛, 却能看见感知这世间万物。

    杨心问感到祂朝着自己靠近了。

    没有根据但确切的一种感知, 祂在“看”自己。

    我要死了, 杨心问心道, 随后又想,我还活着吗?

    活着是何物,死又是何物,我如果未曾死过,又如何能知晓自己还活着?

    我活着是因为我还在思考,可是谁又说过死了便不能思考了?

    如若生死不过一种定义,那便将生定义为可以思考,死定义为不可思考,那我便应当是活着。

    可我当真在思考吗?

    我该怎么证明自己在思考?

    思考又是什么?

    一种巨大的茫然淹没了他,杨心问的思绪不受自己控制,仿佛一条衔尾蛇,循环往复,永无尽头。在那双“眼”下他无法思考,却也不能停止思考,他分明存在,可当那“眼”移开,他当真还存在吗?

    杨心问得不到问题的答案。

    但那是祂对他的提问。

    我存在

    他没有信心,没有丝毫把握,这个念头就像一种祈祷,是垂在漩涡之上的最后一根蛛丝。

    “我还活着。”杨心问说。

    隐约间,他似乎看见了不可能看见的东西,微微点头。

    可以。

    下一刻,他便感到身体里涌入了无边无尽的痛苦,那痛苦超出了他的认知,叫他甚至不确定那是否是痛苦,只知道自己能为了逃避这感觉付出任何代价。

    他要死了。

    可是他活着。

    雨停了。

    一切戛然而止。

    季闲喘站在原地,姜崔崔的尸身倒在桥墩边,杨心问依旧稳稳当当地倒挂在树上,甚至未曾挪动一寸。

    除却季铁残破的尸首,和地上一滩血阵,方才的一切,似乎都不过是梦一场。

    这尸身很快便会被阿铭捡走,老厨子和那年轻分割,然后用“人身剑鞘”的传闻掩盖姜崔崔的死亡。

    山火止息,雨过天晴。

    他们方才不过一瞬,转眼却像是已经要日出了。

    季闲扶着桥栏,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模样与方才已大有不同,巍然不动的姿态一扫而光,似乎光是站在那儿,便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气力。

    “万事休矣……”他许久沉默,最后呢喃着这四个字,“万事休矣啊!”

    日出东方,杨心问见那季闲失魂落魄地离开,落在地上的伞也不曾拿。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对岸的小道上时,杨心问忍着浑身蚁噬的剧痛跌下了树,慢慢爬到姜崔崔身边。

    姜崔崔的前胸被拍烂,后脑勺又被桥墩砸碎,眼睛空洞地看着不远处的血阵,里头没有一丝仇怨。

    或许她到死都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卷入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她死,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只是她这一生坦荡,不曾有一丝阴霾。

    姜崔崔的“崔”并非翡翠的“翠”,乃是南山崔崔的‘崔’,寓意高大、巍峨之意。

    她为心中道义慷慨赴死,不曾怨恨,不曾祈求。

    “她不是祟。”杨心问伸手把她的眼给合上,倚剑慢慢站了起来,迎着日出,回头看那客栈的方向。

    “师兄,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

    陈安道在木桶盖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便伸手往阿铭的脑袋上贴了一张符。

    阿铭还未反应过来,便人往后仰,磕着了客栈后院的墙,瘫软在畜生棚里。

    他两指夹着不同的符,一符安神,一符夺魂。他劝解自己无数次,此间虚妄,不可当真,逆转古今,乃如逆水行舟。

    饶是如此,他在最后一刻还是差点送出了夺魂符。

    人心非草木,谁能道无情。他看过许多本圣人书,又曾偷看过不少侠客话本,每一本都写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当他当真立身天地之间,却觉得万事不由人,侠不公,法不义。

    他看着瘫倒在地的阿铭,垂了垂眼,收好那外露的杀意,自后门走进了客栈。

    甫一进去,他便闻到了一股陈年的霉味。地上落了一层厚灰,蛛网层层叠叠,隐约能听见耗子在阁楼里乱窜的声响。

    他并不惊讶,抬脚继续往里走。

    走过了堂前的佛像,接着向前,走到楼梯口,他绕过了右侧的一滩秽物,拾阶而上。

    楼梯上有人在等他。

    颜为生提着油灯,冲他笑了笑,半晌侧身抬手道:“请。”

    陈安道亦抬手:“请。”

    二人相缀走进了最靠近楼梯的那房间。

    屋内与他离开时一致,宽桌长椅,屏风氍毹,熏香床榻一应俱全,皆干净整洁,焕然如新,与外面不似在一家客栈中。

    陈安道四下扫了一圈,半晌道:“怎得不见叶兄?”

    颜为生说:“道友不知?”

    “不知。”

    “那怎得不见另外一位小道友?”

    “他另有要事。”

    颜为生闻言一哂:“承楣在隔壁,让我放倒了。”

    “倒是下得去手。”

    “自然下得去手。”颜为生沏好了一壶茶,“新鲜的雨前龙井,道友可要来一杯?”

    陈安道点头:“能在盛夏时节喝上新鲜的雨前龙井,恐怕也就只有此方天地了。”

    “岁虚之中逍遥自在,不知春秋。”颜为生将倒好的茶推过去,“我二人在此地活得这般自在,却不知道友为何非要打搅。”

    “除魔卫道,我辈之责。”陈安道轻轻嗅了嗅茶香,“好茶。”

    “若不是好茶,我岂敢拿来招待陈家的公子?”

    “你认得我?”

    “山人自有妙计。”颜为生笑了笑,不再作答。

    陈安道知晓追问也无果,转而道:“此方天地,你为主,我为客,不请自来已是无礼,何况我一介废人,如何担得起这般款待。”

    颜为生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安道:“既知无礼,你便不该来。”

    “我若不来,你们下次又要往我师父身上使什么招,可就不好说了。”

    屋外风雨交接,窗户又敞着,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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