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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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凤儿悄悄地瞥了沈琅一眼,而后才拿着那盆出去了。

    他一走,薛鸷立即往被衾里一钻,拱上去捏着沈琅的脸吻了吻他下巴,很小声地:“还有没有生我气?”

    欺近的时候薛鸷才发现他的眼角有一点湿,像是刚哭过,他抬手用指腹蹭了一下沈琅的眼角:“又害噩梦了?”

    沈琅打开他的手:“我生你什么气?”

    还肯答话,那就是没生气,薛鸷于是又凑过去蹬鼻子上脸地吻他的唇:“昨夜我困迷了,抱着你的脚就睡着了。还有……”

    “我知道你不愿人看、不要人碰,却还要动手摆弄。”

    沈琅斜他一眼:“原来你心里知道?”

    “对不住。”薛鸷很坦诚,“我只是心里很好奇,又恨你只肯让金凤儿他们两人碰,却不许我看,在我心里,我们情同夫妻,实在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谁和你夫妻!”

    大清早的,薛鸷不想又惹他,于是轻轻捂住他嘴:“嘘,你不想就不是,和我又嚷什么?我也和你赔了不是,这茬就算过去了,你今天不许再提,以后也不许,不许再因为这事再和我不说话,听见没?”

    沈琅又一次掰开他的手,闭着嘴不和他说话。

    薛鸷忙一把抱住他,故意把声调捏得尖尖的:“好琅哥儿……”

    “你少恶心我。”

    薛鸷笑着:“方才做了什么梦?哭得好可怜。”

    他一边问,一边伸手探向沈琅的额头,摸着倒不大烫手了,只是脸色还是差。

    沈琅轻声说了个词,很含糊,薛鸷没听清,于是又问他:“什么?”

    “梦见我爹娘。”沈琅没什么表情地重复,“你还记得你爹娘死时的模样么?”

    薛鸷脸上的表情僵愣了一瞬,像是想了想,才道:“很模糊了。”

    阿娘走的时候他还小,现在想起来只记得那股飘的到处都是的香烛纸钱味,以及他看见她们给娘换上双新鞋,鞋底绘着朵粉色莲花,阿爹告诉他,“脚蹬莲,就能上西天”。

    然后就是哥,还有大爹爹、阿爹,他送走的人越来越多,心里也就越来越麻木,因为穷,所以后来亲人的身后事都办得很仓促,草草地裹了尸就给埋了。

    他看着沈琅的眼睛:“你问我,那你自己呢?”

    沈琅脑海中仍有画面,一遍又一遍地闪跳着,从那天开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梦到了多少遍,开口时声调有些颤抖:“我么?我记得很清楚……分毫毕现。”

    薛鸷抓住他肩臂:“沈琅……说实话,你爹娘真是船难溺死的么?”

    沈琅扯着嘴角笑,越是笑,越是显得他那张脸苍白憔悴,顿了很久,他才终于说:“他们是被人算计死的。”

    薛鸷立即皱起眉:“谁?”

    “我告诉你,你能替我报仇么?”

    “你说出来,只要我动得了他,我一定替你杀他。”

    沈琅盯着他那双灼热的眼,一时竟有些分辨不出里面那浓烈的情绪究竟是真是假,真的有人能以他的恨为恨吗?但很快,这片刻的失神又让他觉得自己既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他竟然指望这个萍水相逢的匪头能帮自己报仇血恨,多荒唐呢。

    得不到答案的薛鸷还在问:“你告诉我那人名姓、籍贯,我定想法子杀了他。”

    沈琅像是有些累了,他在这榻上睡得很够了,并不想再躺下去,于是便把下巴搁在薛鸷肩头,轻声道:“以后有机会,我告诉你。”

    薛鸷是急性子,闻言立即道:“别以后了,现在就和我说!”

    “他是南边的大官,一群府兵们围着转的大老爷,薛大当家,你以为你是谁?”沈琅冷冷地,“你若是愿意带着你那群兄弟去送命,尽管去逞这一次威风。”

    “你敢吗?”

    薛鸷沉默了,他心里很清楚,在这天武寨里他是土皇帝,可下了山,到那光天化日之下,就成了见不得光的臭耗子,只有在这深山野林之中,才是他们这种人的安乐乡。

    话是这般,可薛鸷实在不想在沈琅面前丢了面子,嘴上仍要逞强:“管他什么大官,又怎样权势滔天,他若要上京,也总要打我们这里过,只要他来,我一定活剐了他!”

    沈琅冷笑:“等他从你天武寨的地界过,说不准我早死了,再说我的仇为什么要你报?你放我下山,我自己想办法……”

    薛鸷一听“下山”两个字就炸了,不等他说完,便大声起来:“你这样病歪歪的,下山去送死么?你知不知道那个花钱要买你命的人是谁?你……”

    他说到一半,沈琅便也打断他:“谁说我不知道?是我母舅吧,斋郎卢启翰。”

    沈琅看见薛鸷的神情微微一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是吧?”

    “素日与我父亲交好的权宦一倒台,他大约早就急着同我们撇清关系,收到我那封信后,知道我父母亡故、家财散尽,再加上我又是个残废,他怕要养我一辈子,于是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我死在路上倒好。”沈琅眼神里含着冷意,“是我太天真,以为他一直受我父亲恩待,又是我亲舅舅,再不济也能收留我一段时日。”

    从被劫上山的那一天开始,沈琅才真正知道,依赖别人活着是这世上最蠢的事。他只能靠自己,也只能信自己。

    薛鸷顿了一会儿,才又道:“你下山去做什么营生,靠什么养活你自己?你知道你平日里吃的药每月要费多少银子么?你说你自己要怎么活?”

    “沈琅,”他看着他,“别总说那么孩子气的话,我对你难道不好吗?”

    沈琅抓着他肩膀坐着,很近地朝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活不了就去死啊,多难的事呢,死在山下总比死在你这里强。”

    ……

    金凤儿才打了新的热水回来,还没进屋就听见里头那两个人在争吵着什么,听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要消停的意思,金凤儿下意识的有些不敢进屋,直到听得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随后又是好半晌的沉默。

    他刚想硬着头皮推门进去,却见那门忽地被重重推开,紧接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满脸愠色的薛鸷,金凤儿忙低头:“……大爷。”

    薛鸷没理会,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走了。

    金凤儿不明白,这两人昨儿夜里还能颠倒着抱在一块睡,怎么这会儿又不说话了,还闹得这般凶。

    他低着头走进去,在榻边地上看见那只淡红色的鱼惊石吊坠,他知道这是薛鸷送的,他们哥儿这段时日常贴身戴着。

    金凤儿把铜盆放下,又弯腰把那吊坠捡起来,用手帕擦了擦,放到沈琅枕头边上。

    沈琅瞥了那吊坠一眼:“我叫你捡了么?”

    金凤儿其实打心底里挺喜欢这天武寨,穷归穷点,好歹是个容身之所,闲时小酌小赌,也没人管他。方才两人在这屋里吵,他也略听见几句,心里很有话要说,斟酌了几刻后,便大着胆子劝道:“哥儿,说实话……其实我觉得大爷他人挺好的。您如今吃的穿的,在这寨里,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个‘四当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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