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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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沈琅这一回虽只是反复低热, 可也足足病了三日不见大好,邵妈妈心里始终为此挂念着,恰好这日下午守着要口劫道的土贼们逮到了一个路过此地的游方道士。

    天武寨里有规矩, 上下兄弟都知道“四不抢、十不劫”, 这游方道士一身破烂直裰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身上更是没有一点油水可刮, 这些土贼拦住他, 纯粹是守在那儿守得疲累了, 好容易逮着个过路人,自然是要拉着人闲拉胡扯一段。

    不料那道士倒和他们聊得投缘, 土寇们干脆拉他回寨子里要请他吃酒,邵妈妈送菜时恰巧看见了,又听他们把这道士夸得神乎其神, 道他是个精通阴阳讲命、禳保平安的半仙, 因此便病急乱投医,使了些铜板干粮和他换了几道黄符。

    当天夜里, 邵妈妈拿着那几道说是能“收惊驱邪去病”的黄符, 点燃后念念有词地在沈琅头顶上各绕了三圈, 再把燃尽的符灰往茶碗中一浸。

    邵妈妈“做法”时薛鸷也在, 他不大信这些, 看沈琅躲着那火, 薛鸷便笑着打趣:“妈妈当心燎着你儿子的头发。”

    邵妈妈一眼没看他, 自从那天之后,薛鸷就没在她脸上看到过什么好脸色。她用簪子搅一搅那符水, 然后将那碗符水抵到沈琅嘴边,说这是“平安茶”,喝下去病就能好。

    沈琅皱着眉不想喝:“一股子怪味。”

    从小到大, 为了治好他的腿,沈家求遍名医,恨不得将他泡在药罐子里浸,只可惜吃遍了药,也只不过勉强救回来他半截大腿,好在那半截髀骨渐渐恢复知觉后,沈琅至少能稳坐起来,能自己翻身。

    吃药扎针不再见效之后,阿娘又开始求神拜佛,每每是三日一符水、半月一法事,沈琅有时候看她忙里忙外地张罗那些,心里却只想她能多在自己屋里坐一坐,陪自己多说上那么一两句话。

    邵妈妈闻言,面上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这是好符水,那游方道士打西边走到我们这里,遇见了也是有缘,这符水左右喝不坏人,万一真能治好你的病呢?”

    沈琅还是不想喝,她便絮絮叨叨地说:“从前在家里还好些,自从到了这里,三天两头的病一场,胳膊儿瘦得银条似的,再这么病下去,把底子全都亏空掉倒好了……”

    沈琅见她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心里也不是滋味,因此便把那茶盏接过,忍着恶心一口全喝下去:“……好了妈。”

    邵妈妈只站着不动,沈琅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求你了妈,唠叨的我头晕了。”

    她接过手帕去擦眼泪,过了会儿把茶盏洗净收好后才离开了。

    才喝完符水,金凤儿又把熬好的药端了进来,薛鸷接过去:“我看着他喝,你回去睡吧。”

    金凤儿笑道:“大爷今夜在这里,我想去找二牛哥他们说说话。”

    薛鸷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去打牌还是说话呢?”

    金凤儿不敢看沈琅:“大爷说什么呢?我是夜里实在闲得慌,真是去找二牛哥闲扯解闷的。”

    “和我也扯谎,”薛鸷拿了半吊铜钱给他,“滚吧,别赌到太晚。”

    金凤儿瞟了眼沈琅,没敢接。

    “拿着,”薛鸷直接把钱丢给他,“玩去吧,他不骂你。”

    金凤儿见沈琅并没说什么,这才揣着钱喜滋滋地走了。

    人走了,沈琅才皱眉:“他最近学坏了。”

    薛鸷笑了笑:“他也忙一天了,打打牌又没什么,这寨子里的人都赌。”

    说完他低头用汤匙搅了搅那碗棕黑色的汤药,舀起一勺送到沈琅嘴边,沈琅:“不用你喂。”

    “我偏要喂。”

    沈琅不高兴地看他一眼。

    薛鸷叹口气道:“你妈喂你你怎么都吃得好好的?和她能撒娇和我不能?”

    他把汤匙递过去,沈琅就别开脸,声音冷冷地:“你要是有喂孩子的瘾,干脆自己生一个玩去。”

    “你给我生吗?”

    沈琅回头看见他在笑,那笑有一点不怀好意,于是他骂:“你去死!”

    他一大声说话,就震得头又疼起来,他用掌跟托着揉了揉额角,薛鸷不笑了:“唉,我去死,你喝药好么?药要凉了。”

    好说歹说,沈琅才终于肯喝他喂的药。

    喂到一半,薛鸷忍不住往自己嘴里也送了一口,这汤药苦得他舌根发麻,整张脸都狰狞了起来。

    “好苦!”他感叹。

    沈琅终于很轻地一笑,眉眼间浮上一点血色:“你以为呢。”

    他凑过去,抓住薛鸷捧碗的手,干脆就着那碗直接将剩下的汤药一口气喝完,喝完了,那股恶心感才慢慢反上来,沈琅忍着没有吐,不然又要把金凤儿叫回来给他重新煎药,太麻烦,还平白受这两趟的罪。

    一碗汤药下去,沈琅又发了一身冷汗,贴身亵衣汗湿了,湿腻腻地贴在身上,很不好受。

    这几日总是邵妈妈和金凤儿在这儿轮流守着替他擦洗更衣,眼下只有薛鸷在,沈琅就是难受了也不想和他说。

    这会儿才是亥时初刻,沈琅习惯晚睡,近日又因为发热,白日里吃完药总贪睡,白天把觉睡够了,夜里便要熬得更晚些。

    薛鸷这两日忙得厉害,并不像之前那样时常过来烦他,多是晨起时天刚蒙蒙亮,才来他屋里略站一站,见他还在睡,看几眼便走了。

    因为“贩私盐”的事儿,薛鸷这些日子没少忙着应付那些官老爷,心里很为此受累,他不喜欢打官腔,更何况那些吃的脑满肠肥的官吏又总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讲起话来隐约其辞,总不置可否地吊着人。

    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给的不够。可掉脑袋的事他们做,赚的银子却有不少进了那些狗官的口袋里,就这样,还得时时捧着恭维着,看着人家的脸色可劲逢迎。

    这事儿说实话还是李三干得好,这人脾性温和,处事八面玲珑,薛鸷平时总喜欢推他出去和这些人打交道。可这些官吏们毕竟不是其他山头上的小匪头,他作为天武寨的大当家,也不好躲着不出面。

    因此这几日薛鸷心里真是烦透了。

    他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拿着水盆出去打了半盆水,进来掺了些炭炉上烧得滚热的水和一和,抬头问沈琅:“你洗脸的帕子放哪儿了?”

    “不知道。”

    薛鸷去箱奁里翻了翻,摸出一块月白色的汗巾,帕角绣着一小丛绿色兰花,很是漂亮别致。他这人对吃穿用的都很不上心,用的手巾还是旧衣上裁下来的一块方布,边尾都懒得用线锁住。

    薛鸷把那方手巾打湿了给他擦脸,他擦得很粗糙,把打湿的汗巾子往沈琅脸上一盖,胡乱揉了把,就算擦好了。

    给沈琅擦完,他才弯腰去洗自己的脸,他懒得再去找自己的手巾,干脆就顺手拿沈琅的擦了脸。

    沈琅看见了,皱着眉道:“你凭什么用我的?”

    “不能用?”

    沈琅不乐意和别人共用东西,闻言冷声道:“行,那帕子我不要了,你拿出去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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