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 14、桃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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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鸷就这么挤在沈琅榻上睡了一夜。

    天刚亮时薛鸷便醒了,夜里身上似乎就退了热,头已经不疼了。薛鸷起身披上外袍,然后俯身低头看向榻上的人。

    沈琅眉微皱着,唇也微张,呼吸急促,像是害了什么格外可怖的梦魇。

    “沈琅。”薛鸷叫了一声,见他没反应,干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醒醒。”

    沈琅仿佛一个即将溺死的人,骤然睁开眼,然后猛吸了一口气。

    薛鸷凑近了笑他:“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沈琅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半晌后才缓过劲来:“去倒杯水给我。”

    薛鸷打开木几上陶壶的壶盖,里面茶水半满,只是已经冷成了冰,他随手便把那陶壶放在炭盆上温着:“水冷透了,过会儿热好了再让金凤儿倒给你喝。”

    见他要起身,薛鸷过去往他身后塞了只软枕,好让他靠坐起来。

    沈琅有些不满:“我现在就渴死了。”

    “这样,我放嘴里温一温,再喂给你,行么?”

    沈琅无语:“大早上的你恶心谁?”

    薛鸷笑起来,然后道:“改明儿我让人在这儿另搭间小屋,让金凤儿住过来,也省得让他早晚来回跑,这样你一起床也有热茶喝。”

    他说完话,便直盯着沈琅看。

    沈琅被他盯毛了:“干什么?”

    “我走了。”

    “还要我起来送你么?”

    薛鸷“啧”了一声,伸手揉乱他的头发:“你脾气怎么这么差?爆竹似的,我哪又惹你了?”

    沈琅拍开他的手:“别碰我头发。”

    薛鸷自诩并不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的人,可看着沈琅这张脸,却又不是很生得起气来。他自个心里忖了忖,既要他生得赏心悦目,又要他驯良乖觉、万事依从,似乎世上并没这样两全其美的道理。

    但想来想去,还是有几分气不过,因此干脆俯身在沈琅脸颊上亲了一口,在沈琅开口说话之前,薛鸷先一步道:“走了,晚上记得给我留门,还来陪你睡。”

    说完薛鸷便转身去了校场。

    他右手伤了,不便再使刀弓,因此便用左手使捣马枪和仇二打了几个回合,觉得没什么意思,又见校场上好些兄弟都把手掖在袖子里,很懒得动弹,于是便叫李云蔚过来:“三哥,你去库房里拿几颗球出来,我叫他们踢气毬玩。”

    仇二闻言把手里的捣马枪丢回架台上:“大哥,今年还编不编炮仗?”

    炮仗里用的火药可是稀罕玩意儿,官府查得严,寻常市集里买不着,库房里现剩的那若干斤,还是前岁薛鸷叫李云蔚写信给在南边做水贼的幼时兄弟多多留意得来的。那贼首收到信,二话没说,打劫了一条走私出海的商船,拿到了不少火药,自己手里留了一半,还剩一半,分了好几份送到了天武寨来。

    薛鸷想了想:“弄个三两条,放个热闹也好。”

    仇二就喜欢听这一声响,听后立即兴奋起来:“那我一会儿就去找三哥要纸筒和麻茎。”

    薛鸷和他们踢了一个多时辰,胡闹出一身汗来,叫了个小土寇去给他打水来,草草地冲洗了一番,然后才到厨下吃早饭。

    他们当家三人的一日三餐,向来是和一众土寇们分开的,专由韦兴德的娘子孙闻莺单做,薛鸷早叫人过来吩咐了,要了两份肉末馎饦,上面都卧一枚鸡蛋。

    薛鸷急急把自己那份吃了,然后提着食盒给沈琅送去。

    他醒得早,这会儿才不过辰时正点,刚走到沈琅门前,就见金凤儿红着一双眼睛,一脸委屈地端盆出来倒水。

    “怎么哭成这样,淌鼻涕了都,”薛鸷问,“你们哥儿骂你了?”

    金凤儿抬手抹了把鼻涕,也不答话,只朝着薛鸷那边一欠身,然后端着水盆走了。

    薛鸷推门进屋,看见沈琅冷着脸坐在木轮椅上,忍不住问:“那小子惹你不高兴了么?”

    沈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谁让他在外头信口胡说。”

    薛鸷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是他把金凤儿卖了,于是道:“是很该管管。”

    顿了顿,又问他:“吃过早饭了没有?”

    “吃了几口杂面粥。”

    薛鸷看了眼木几上放的那只粗陶碗,满当当的一碗杂面粥:“你舔了几口也叫吃,刚好给你带了馎饦,还热着,你尝尝看。”

    他把沈琅推到木桌边上,然后从食盒里端出那碗馎饦,看沈琅用勺子舀了一口送到嘴边,又慢条斯理地送到嘴里,嚼了很久才咽。

    有他这一番功夫,薛鸷早喝下去一半了,只不过他只将这着急放在心里,并没有开口催促他:“怎么样,好吃吗?”

    沈琅“嗯”了一声:“比杂面粥略好些。”

    “大少爷嘴好挑,”薛鸷道,“就这碗馎饦,我能连吃上一二年都不腻。”

    “那你要听什么,这碗馎饦真是珍馐美味,我从来没吃过,多谢大爷带我见世面?”

    薛鸷闻言笑了笑,沈琅从前是怎样的家境,他不清楚,但多少也能猜得到,一个落难少爷,身上穿的衣裳布料,连同吃的那一箱子顶好的人参燕窝,都还是他们这些人从未见过的。

    “我们山寨里穷酸,肯定比不得你从前在家时吃穿得那样精细。”薛鸷一边看他吃,一边问,“你爹娘留下来的家产呢,就剩那么一些了?”

    沈琅看上去不大乐意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敷衍道:“被我败光了。”

    薛鸷不信:“吃喝嫖赌,你占哪样了?”

    沈琅不说话了。

    薛鸷倒也不傻,眼前这小病秧子一没有亲兄弟,二来又是个残的,年纪还小,父母一死,家里剩下多少财产,只怕都守不住。

    好可怜,他想。

    他半弯下身,只手捧住沈琅的半边脸,用拇指指腹揉了揉他脸颊,开玩笑的语气:“算了,败就败光了,反正以后有我养你。”

    沈琅这回直接一巴掌打在他缠着纱布的伤口上,打的薛鸷痛叫一声,又改口骂他心狠手辣,比起可怜,还是可恨更多一些。

    沈琅轻飘飘地:“心狠手辣说不上,我又比不得大爷你会杀人。”

    薛鸷被他噎了一道,嘴里停了有半刻没说话。

    又看这人吃了半天,那碗馎饦也没下去多少,他是挨过饿的,最见不得别人吃剩东西,还剩下这么多,好说歹说让沈琅把那颗蛋吃了,剩下的他也不嫌弃,三两口便连汤带面地喝了个干净。

    这时候金凤儿才抱着一大卷红纸走进来,脸上看上去像是擦洗过了,只是声音还有些闷闷的:“哥儿,李三爷央你写些桃符对联,说是大后日除夕要贴。”

    沈琅点头:“你去帮我研墨,桃符要写大字,若是手酸了就叫大爷替你。”

    薛鸷正在收拾空碗,闻言笑道:“还差遣起我来了。”

    “我看你闲的发慌了,不如闭嘴做点好事。”说完他又看向金凤儿,“金凤儿,我昨日做的铰花怎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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