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清冷长公主后: 7、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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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十一年了。沈知书恍然想。

    那年她十一岁,谢瑾二十。

    十一年前仲春的某个傍晚,阿娘们遣她去街上买炊饼。途径小巷一座民居,她看见有人坐在门前哭。

    那人哭得很奇怪。分明已然是肝肠寸断的样子,却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拼命将袖子往脸上擦。

    沈知书立在原地,看着夕阳挤近窄窄的墙缝,照在那人顺滑而泛着光的衣摆上,映出了浅黄的斑纹。

    沈知书想,那人穿得起蚕云锦,她为什么哭呢?自己刚分了一个炊饼给路边的小乞丐,小乞丐笑得比中举的人还开心。

    沈知书没想明白,但她自小儿行事大方。她蓦地上前一步,递上了一个烤得焦黄酥脆的烧饼,问:“你吃不吃?”

    她的动作太快了,后头跟着的侍子没拉住。她们于是眼睁睁看着坐在石阶上的那人抬起脑袋,望了过来。

    四目相撞,一时谁都没出声。

    沈知书又把烧饼往前送了送:“你吃不吃?半刻钟前刚出炉的,外酥里嫩,油皮焦香,我还没舍得吃呢。”

    那人抹了一把脸,没说旁的话,只是伸手接过了烧饼,道了声谢。

    嗓子哑得很,被她梗着脖子清了两下。

    侍子在身后轻声提醒:“书姐儿,该去了。再不归家,夫人们都该急了。”

    不想惹阿娘们着急的沈知书颇有些遗憾,因为她仍旧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哭。她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往旁边走了两步,正要背手离开,忽然听见石阶上那人开了腔。

    “可否同你们小主子再聊两句?”她从衣袖里掏出块腰牌,递与那俩侍子瞧,“你们莫若先遣一人回去复命,就说路遇校尉谢瑾,邀小主子讲上几句闲话。”

    一侍子领命去了。

    沈知书好奇地盯着谢瑾泪痕斑驳的脸看,措了会儿词,忽然问:“校尉眼下不再哭了么?”

    “嗯?……嗯。”

    “那校尉方才为什么哭呢?”

    谢瑾坐在夕阳里,垂下脑袋,看着沾上了些微青泥的布鞋,想了想,哂笑了一下:“因为我没参透。”

    “什么是‘没参透’?”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却为此难过了大半个春秋。也许过世之人已转世投胎,早已忘了自己生前姓甚名谁,但我仍旧耿耿于怀。我去寻仙问道,道长说我慧根不足,没参透。”

    沈知书低头踢了踢路上的青石子,嘟囔说:“我也是。”

    “嗯?”

    “我养的兔子死了三个月,我还是每天都在为它伤心。所以……我也没参透么?”

    谢瑾往旁边挪了一点,沈知书拍拍屁股朝石阶上坐。

    谢瑾转头看她:“不,你慧根比我足。也许你明天就不伤心了。”

    “我阿娘也这么说。”沈知书道,“她说,也许我今夜会梦到兔子,兔子同我说她转世后过得很好,我听了便不再难过。”

    “嗯。”

    “所以校尉。”沈知书扬起脑袋,“也许你今夜也会梦到那个令你伤心的人,她同你说了好多话,你便没那么悲伤。”

    “承你吉言。不过我其实日日梦见她。”

    “她是谁?”

    “我已逝的夫人。”

    ……

    思绪归拢,沈知书揽上了谢瑾的肩,笑着说:“咱俩因你夫人相识,这事既牵扯到了嫂子曾经的贴身侍子,我定不能坐视不理。”

    谢瑾搓了搓胳膊,绷着脸道:“你这话也够煽情的。”

    沈知书挑起了眉:“……这还煽情?若是我说‘相识十一年已为亲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岂不是要背过气去。”

    谢瑾想了一想:“还真是。”

    沈知书收了笑,正色道:“话说回来,纯嫔诞有一女,正是七帝姬。七帝姬又与二帝姬走得近。”

    “正是了,若要查起来,定是牵扯颇深。”谢瑾叹了一口气,“先查着罢,查到哪儿算哪儿。”

    -

    谢瑾邀沈知书去街上逛逛,然沈知书提不起兴致,随口找了个理由将其送出了门。

    并非她存心扫兴,只是……因着昨日之事,她实在对“上街逛逛”有了心理阴影。

    沈知书在家中闲坐了会儿,只感觉没劲。她欲起身走走,于是从府南走到府北,脑子里不禁又想起了一个时辰前,那位长公主在树荫下同她说的话——

    “能否再来一回。”

    沈知书:??

    再来一回什么???

    她当时严重怀疑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布下的陷阱,只为让自己稀里糊涂往里钻。

    不然怎么解释淮安长公主这句过分莫名其妙的话?

    于是自己问:“为何?”

    长公主道:“很舒服。”

    沈知书:??????

    她和长公主两人间至少疯一个。

    长公主此时说话的声音无论如何也算不上轻。

    虽然她们离宫道很远,但宫车过往频,四周随时可能有人踏足。

    然而垂下来的枝干虚虚隔开了一小块空间,于是这点不那么彻底的私密感忽然就变得暧昧起来。

    换言之……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刺激感令她心跳快了半分。

    沈知书正不知道怎么接,忽见长公主往前凑了一点,抬头撞上她的眼。

    她在沈知书诧异的眸光里启唇,轻声说:“再帮我一回,陪我演一演,多谢。”

    话音极低而极快,更近似于耳语,低沉缱绻地响在耳畔,与前两句那坦然的语气截然相反。

    ……什么叫“陪我演一演”?

    再思及她此前刻意放响的音量……难不成她之前说的那两句话是在做戏与人瞧?

    沈知书眯了一下眼,面色如常,只是声音也压低了:“有人在注视着我们,是不是?”

    长公主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沈知书问:“是谁?”

    长公主压着嗓子道:“不能说。”

    “此前也是她给你下药?”

    “嗯。”

    “你想请我配合你演一出戏,与你故作亲昵,好歇了她的心?”

    “是。”

    沈知书眯起眼,心中有了数。

    既如此……便再帮一回罢。

    总不能当面得罪长公主。

    沈知书抬起胳膊,探出袖子的五指粗粝而修长。

    那只手往前伸,拂过长公主的鬓角。

    西北独有的雪松味渡来,似有若无地在空气里浮着。

    令沈知书恍然了一瞬。

    她定神,微微侧了一点头,扬声道:“有朵白梅花瓣,下官替殿下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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