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夷: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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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恐地向下看,正好看见雪地上迅速扩大的缺口和蜂拥而入的白影,正要敲钟警示,不知何处来的数支箭簇猛地扎向了望楼的方向,其中一箭狠狠地钉入了他的身体。

    是纫秋。

    宁荷望了一眼山林的方向,令一旁的副将举起战旗示意。

    “砰——”已成尸体的兵卒如同破麻袋一样从高处栽落,砸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冲进去!”贺穗拔出腰侧的环首刀,一马当先地跃入营寨,冰冷的空气中夹杂着马粪、皮革和一丝硫磺的余味,所有人都目不斜视,径直扑向西侧的马厩,那前方的空地上堆着一座座覆盖着油布的小山,显然就是他们要烧的具装马铠。

    “点火!放箭!”贺穗看准时机,当机立断地发号施令,浸满火油的皮囊顷刻间冒起了大火,一支支绑了油棉的箭簇从中掠过,燃成火箭,搭上弓弩。

    霎时间,弓弦震响,弩臂嗡鸣,无数拖着炙热尾烟的箭矢如同流星火雨一般划破雪夜的黑暗,狠狠扎向马厩的草料棚顶贺覆盖着油布的具装堆。

    “轰——”

    猛火油遇火即燃,干燥的草料和扔出的皮囊瞬间化作冲天的烈焰,将周围的雪地照成一片妖异的金红,刺鼻的焦糊味和油脂燃烧的浓烟迎面扑来,很快就引起了战马的嘶鸣。

    然而下一息,贺穗就发现了不对劲,盖因那战马的嘶鸣并非全从马厩传来,似乎更多的是在左右营帐内。

    她心下惊疑,策马奔至一处具铠堆旁,伸出长枪将那已经烧出几个大洞的油布撩开,竟发现那布下并非是他们所料想的具铠,而只是几具堆在雪坡上的战甲!

    果然有诈!

    贺穗收回长枪,和一旁的宁荷对视了一眼,下一息,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做出惊慌状,回身大喊道:“有埋伏!撤退!”

    这一喊就像一声惊雷,瞬间激起了周围营帐的动静,埋伏许久的西羌兵卒全副武装地从营帐中冲出,如同山岳一般朝他们压来,中梁的人马在宁、贺二人的带领下从分散状围合至一处,迅速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阵。

    手持长戟贺钩拒的兵卒站在最外围,使用钩拒的横枝钩绊马腿,长戟则奋力刺向马眼和其上的兵卒,被围在中间的弩手也不顾一切地朝着四面八方的敌人倾斜箭雨,朝着营寨西门且战且退。

    下一刻,原本在制高处放箭的纫秋等人也冲下了山坡支援,数百人互为依仗,靠着灵活的身形躲避着铁骑的攻击,然而全副武装的铁骑势不可挡,锋利的马槊轻易便能洞穿竖起的剑戟,随着沉重的战马狠狠撞入人墙,沉闷的撞击声、战马的嘶鸣声和兵卒的嚎叫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事已至此,情况已经很明朗了,这个前锋营帐只是一个做伪的空壳,西羌就埋伏着等他们前来试探,不过相应的,一个营帐中至多只能塞下七八个全副武装的铁骑,如今粗略看来,这个营寨中的西羌军至多不过两千,还有一千多则是步卒,那剩下的铁骑很显然正埋伏在周围。

    混战间,那原本只打开了一个小缺口的栅栏已经歪七扭八,宁荷一手挥旗,一手勒马,在呼啸的剑雨之中飞身越过防线,大喝道:“撤退!”

    勉强支撑的圆阵应声而散,兵卒们不再恋战,或是抢马,或是与同袍共骑一乘,纷纷往来路飞驰而去,然奔马不过十息,前方也围来了一片黑压压的暗影。

    身后传来几句西羌语,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却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兴奋和嚣张,宁荷举旗站定,同队伍前方的贺穗并肩而立,对峙间,她抬手扯下了脸上染血的厚布,呼吸了一口雪中寒冷的空气。

    随着身后的暗影越逼越近,零星的嘶吼声也被朔风带入了耳中,纵马冲在最前方的西羌兵卒最先感觉到了不对劲,凝目看向宁荷等人的身后,一堆穿着西羌黑甲的残兵正踉踉跄跄地朝这个方向跑来,用西羌语对他们嘶吼:“快走!”

    那兵卒心跳如雷,不知为何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惊变,一时间四肢发冷,视线僵直地望着那个方向。

    惨淡的寒月从云后露出了一线银光,终于照亮了那雪中的庞然大物,乌泱泱的兵马带着冰冷而恐怖的气势涉雪而来,而那暗影最前方,是一个骑着乌骓的高大身影,身着寒甲,冷铁覆面,一面巨大的战旗在其身后缓慢而沉重的挥舞着,旗面深邃得如同永夜,上面银线绣着一个巨大的“梁”字。

    旗面翻覆,一只仰天长啸的凤鸟随之出现。

    凤凰图腾,凤居皇室。

    此人是中梁承平皇帝,谢定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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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纫秋提及夜探敌营时遇到的暗哨之事时,谢定夷便已经想到了这个前锋营寨是个陷阱的可能,毕竟现如今的西羌军中并非只有一个淳于通,还有一个用计狠辣,善察人心的吾丘寅。

    她和吾丘寅交手数次,彼此都算有几分了解,他明白自己想开战的心思,也知晓以中梁如今的境况根本支撑不了久战。

    如果她是吾丘寅,定然会先打探中梁的兵力,要知道中梁都城地处

    南境,而淮平之地苦寒,真正可用的兵卒只能从凤居以北的州县调用,但定矩邑往东的州县又离淮平又太远,行军十日,耗费无数,如非必要她绝对不会妄动此地的兵卒,如此算来,她能用的不过淮平、澄州、巽州以及昭平四州之军。

    淮平、澄州、昭平三地与西羌接壤,驻守的比起南境的城池来说会多很多,但边城的守军是不能动的,毕竟谁也不知道敌方又会从哪攻来,所以满打满算,自己手中能用的兵马一定不会超过十万。

    十万看起来很多,但其中真正能和西羌骑兵交锋的并没有多少,而且想要一起调用十万人的前提是有能支撑大军的钱粮,一旦拖长线,中梁说不定自己就会垮掉,那么她绝对会选择速战速决。

    西羌后备充足,尚且还能支撑,一旦僵持超过半个月,自己一定会有所动作,设一个作伪的前锋营寨用作陷阱,如若中梁搞偷袭,那就埋伏在四周,如若他们大军压境,那就先撤退守城。

    她不想耗,那他们想要赢,一定就会耗。

    退一万步来说,如若吾丘寅真的谋算到了如此地步,那么以他的细心程度,就不可能只将这个前锋营寨的暗哨安排在离寨口这么近的距离上,要知道营寨一方靠山,虽然可以以山做挡,但也是个隐患,所以他们一定会在此地布防,纫秋和宁荷埋伏时所闻道的味道也证明了这一点。

    既有暗哨,却没对纫秋和宁荷二人动手,那只能说明西羌是故意放人回来的。

    思及这一点,谢定夷便做了两手打算,一则按照原计划行事,烧了西羌的马厩和具装马铠,只要突袭成功,就能大大削弱他们前锋重骑的实力,如果她没有多想,那就将计就计,毕竟螳螂捕蝉,总有黄雀在后。

    原本她在进入归余城的第一晚就下令调了澄州和巽州的五万兵马,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应该是澄州的三万兵马先至,再等两日后巽州再至,但思及进入淮平后或有西羌兵卒前来探查,她便命巽州暂缓出兵,澄州先急行入关。

    如此,就算大军开拔的动静被西羌的兵卒发现,他们也不一定能赶在他们前面将战报送至中军大帐,趁着这个时间差,他们就能顺利捉到这只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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