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浪细: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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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记挂你的……我一直都跟他们报好,也怕你伤心,总不敢提。”

    杨老板摸着酒杯,一对激红的眼圈。

    杨大伯也哽咽,望了一圈小辈说:“到我们这个年纪还有什么计较的呢,他们小孩子过得好,我们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你说是不是?”

    喝到最后,兄弟两个扶肩相泣,看起来相当感人。

    只是老大一走,杨老板又指天指地骂了一通,颇有气势。

    老丈人翻脸速度不差,做人也是既糊涂又清醒,林坤河极力地忍,忍到肺都痛。

    他问杨琳:“你爸跟你爷爷奶奶关系很差?”

    杨琳点点头:“他很怨我爷爷奶奶,尤其是我奶奶,他那根手指头炸到的时候我奶奶骂过他,叫他死掉算了……”

    她把折叠桌收起来,看了眼外面趔趔趄趄冲地的杨老板,想起很小的时候放学回家,路上碰到准备出去赚钱的父亲,叫了一声爸。

    杨老板在蛇皮袋里掏出一根香蕉递给她,让她好好读书,在家好好照顾孝顺爷爷奶奶。

    杨琳当时不懂,明明爷爷奶奶并不喜欢父亲,明明父亲私下也总是怨和骂,为什么还要让她去孝顺去照顾。

    后来奶奶去世,她父亲跪在灵前悲恸地喊妈。

    老一辈的那种叫法,深长得像肺里呼出的一声呐喊,也像耕田的牛崽子在喊牛妈妈。

    她那时才意识到,再仇再怨,杨老板也渴望父母的爱。

    这些杨琳没说给林坤河听。

    今天这顿饭接近三个小时,喝的是老家酿的烈酒,这种酒度数最邪,杨琳感觉林坤河也喝多了,这回真的在用脚画龙,身体也摆来摆去。

    她让林坤河去休息,林坤河还在开玩笑,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黄亚滨家里这样,杨家也这样。

    杨琳一听黄亚滨,嘴角迅速下撇。

    林坤河没留意,他进了收银台,又看见那些压在玻璃下的照片。

    有一张是他们全家福,杨鹏飞还被抱在手里,杨琳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扎着很大的头花,眉心一个红点,嘴唇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被画过,和眉心一样红。

    他指指她额头:“点这个干什么?”

    杨琳说:“朱砂不知道吗,避邪的,走亲戚都要点。”

    她去门口洗了把手,刚刚租房的小情侣下来去吃饭,女孩子嘴里嚼着口香糖,叭地吹破一个泡泡,男生伸手揉揉她脑袋。

    杨琳站在门口一时没挪开眼。

    她想起何渊文,他们那时候也这样,挤在出租屋形影不离。

    他们没什么钱,经常是下楼随便吃点,后来买了锅勺租了煤气罐,才慢慢过日子一样过起来。

    那时觉得钱没了无所谓,有情饮水饱是年轻人不用刻意去相信的东西,可始终,生活是最大的教育家。

    杨琳转身,她妈妈拿了房间钥匙让他们上去休息。

    还是上次那间豪华房,同样的四件套同样的床垫,只是杨老板大概喝得顾不上,今天没有十八禁的闭路电视。

    但也不是索然无味,土酒上头飘飘然,林坤河搂着老婆窸窸窣窣地亲了会,压着嗓子说:“生个孩子吧?”

    杨琳没说话。

    林坤河摸索到她手腕,用力圈了圈。

    杨琳脑袋抵着他,眼珠缓缓转动,闷出一句:“我不想生。”

    “为什么?”林坤河把她翻到身上,勾着眉梢问:“怕你像你爸,像你爷爷奶奶一样偏心?”

    杨琳抬头看他。

    他喝得眼白微微充血,看她的视线却挺认真,缠着她指尖勾了勾,眼底一点笑意:“怕偏心就生一个,不让自己有偏心的机会。”

    杨琳望他一会,眼皮跳着看向他后面的墙,忽然问:“明珠说她有个朋友想买我那块地,你说我要不要卖?”

    话题一跳,林坤河反应几秒。

    他搓着她指尖,喉结下沉问:“出价多少,比你买的时候翻了几倍?”

    杨琳出声,带着一点翻牌前的模糊:“跟价格没关系,买地的合同上写的不是我一个人名字,就算要卖,也要等何渊文一起。”

    林坤河搭在她身上的另一只手明显顿住。

    杨琳已经熟悉他身上的气味,他心跳的规律,他手臂收紧的力度。

    可她没办法在一些事上装傻,牙关较了会劲问:“他什么时候出来?”

    “谁?”

    “何渊文。”杨琳说:“他不是在监狱么,什么时候会出来?”

    林坤河有一会没言语,喉结弹了弹,喝醉的嗓子些微返哑:“嘉怡跟你说的?”

    杨琳突然不会眨眼了,定定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林坤河一顿。

    他回深圳那天就觉得她状态不对,看电影时人是游离的,眨眼的次数也太多,睫毛影子一直在眼皮下抖。

    杨琳追问:“说话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林坤河没有否认。

    果然,杨琳猜对了,他早就知道,而且故意不告诉她。

    她眼珠暗动正要发作,外面一阵吵闹,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在走廊哗啦啦响起。

    拉开门一看,是联防的人过来查,说是开年严管,一查登记,二查有没有涉黄涉毒。

    杨老板顶着一张紫红的脸战战兢兢配合,刚刚喝多了的气势变成亦步亦趋,生怕有事的小老板模样。

    好在他今晚喝醉,电视里并没有不该出现的频道,也好在他谨慎,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

    以前也有拉皮条的拿了一堆名片说放这,有需要的打电话,按单给抽成。

    杨老板没敢接。

    一是胆子小怕惹事,哪天被查到搞不好要坐老虎凳,二是他有妻有女,嫖客多了见个女的就问价,再想挣钱,杨老板也不愿意惹这种麻烦。

    村联防的人在里面绕了一圈,指了指阁楼:“这个谁叫打的?”

    杨老板说:“以前就有的。”

    “你确定?”那几人鹰一样的视线盯在他身上:“你这个是违建来的啊,要拆掉。”

    杨老板一再解释说不住人,就是用来放点东西。

    对方很坚持:“放东西也不行,这个一着火马上烧起全栋楼,这么多人住在这里,到时候出点什么事谁负责?”

    意思就是没得讲。

    杨老板没办法,只能应下。

    村联防的还在叮嘱,说附近有喝多了的房客半夜被呕吐物糊嘴糊鼻,死在出租屋里,叫他们留意住客安全。

    旅馆生意脆弱,这一件事就可能弄死一栋出租屋,杨老板一路赔着笑,目光仓促地扫过女儿女婿,把人送了下去。

    林坤河跟下去问了问情况,确认没事,又返回楼上。

    杨琳坐在床沿,身上那股犹豫劲已经荡然不见,开口即问:“为什么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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