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9、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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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人侧脸线条凌厉干净,声色清朗微哑,如流泉击石。

    “娘娘又瘦了,脚腕一圈这样松。我听人说,卜筮一法耗的是精气心血。娘娘智计无双,又何苦总是执着于此道呢?”

    说完,他抬起头。孟长盈正垂目静静看着他,眼下那粒淡色小痣融进尾睫阴影中。

    那目光似是短暂歇息的轻灵蝴蝶,悄然落在他肩上。

    万俟望无端舌尖发麻,呼吸堵在喉口,还握在手里的纤细脚踝似乎动了下。

    抑或动的是他的手掌,想要摩挲触碰,想要压住这鼓噪的异常。却又踌躇着,怕蝶儿惊飞。

    难得他也有这种时候。

    “无有父母,无有师保,也唯有卜筮请先灵一问吉凶了。”

    孟长盈答了他的话。

    一句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几分真心的关怀,竟让她就这样坦诚剖白了心绪。

    孟长盈很少和他说起过父母师友,那是他不能涉足的领域。

    中原世家女的交往范围本就有限,她的父母师友或许全都埋葬在六年前的国史案,只余其孑然一身。

    那年孟长盈方才十六。

    在这胡人皇庭之中,她会有多孤独。

    他人问灵是问诸天神佛,如此尚且要怕折寿。

    孟长盈却频频卜筮,她问的又是谁?

    万俟望喉结滑动,浑身的血热起来,似乎此时不该升起狩猎的本能。但他敏锐察觉到,这是他能靠近的绝佳机会。

    不管是为了权力抑或别的什么,他只知道机不可失。

    可这时机太短。

    孟长盈脚踝微动,轻踢了下万俟望的胸口,抽回脚,转身离去。

    衣袂裙摆轻飘飘拍过万俟望仰着的侧脸,如恼人轻风,带着草药苦味,微微凉。

    蝴蝶飞走了。

    孟长盈走到卜筮常用的青玉案前,星展正手忙脚乱在摆蓍草纸笔。

    一看孟长盈到了眼前,手一抖撞倒镂空铜香炉。香灰篷地散开,浮起一层细灰,呛人得很。

    孟长盈后退两步,掩住口鼻问:“月台呢?”

    这种细活向来是月台来做,星展一般主外。要她耐下性子做这些事,后果便如眼前,总是能乱作一团。

    孟长盈向来知人善用,各人只做自己擅长的。

    星展不去替常岚代班,候在她身边是做什么?

    星展被扑了一脸灰,正咳嗽得不行,还激出来两行眼泪,冲出面上两道白,活脱脱一个花猫样。

    她呸呸吐灰,瘪嘴委屈道:“主子又不是不知道月台,她哪里看得了你生病。这会正在校场,发了狠地飞毒镖呢。”

    孟长盈抿唇,心头才压下去的烦躁又浮现,直接转身往外走。

    星展把脸一抹,几步追上来扶住孟长盈手臂。

    “我的主子哎,外面还下着雪呢,你这又是闹哪出?”

    孟长盈脚步停住,扭过头看着她,唇线平直,一言不发。

    星展一缩脖子,再迟钝也知道主子这是真生气了。

    她瞬间气短,转了话头就开始骂月台。

    “月台也真是的,别说主子了,我都想揍她。每次出点什么差错,就要死要活恨不得抹脖子,真让人受不了。”

    孟长盈穿了厚厚一身皮袍大氅走出去。万俟望在后面扶着檀木屏风,远远地问:“娘娘这是去哪?”

    孟长盈头也不回,迈步出门,只留下一句:“不关你的事。”

    万俟望:“……”

    这人刚还温情着,怎么转头就翻脸?

    星展说得不错。外头正纷纷扬扬的落雪,触目所见皆是一片白。冷风刮刀般割脸,吸口气寒风一路冰入肺腑,冷得要命。

    眼看着孟长盈真要往校场去,星展慌得不行,这当头又不敢阻止,只好唤车马来。

    一路上,孟长盈看着窗外,没和星展说话。星展鹌鹑似的缩在旁边,都不敢提一句关窗。

    后山校场也是空荡荡的。这样的大雪天,鸡犬都入了窝,更别说人了。

    校场后的小屋开了扇窗,崔绍正披着厚毛裘靠窗喝酒,耳根子红通通的,看着外面嘿嘿直乐。

    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校场里两个满身挂雪的人影打得难解难分。

    正是月台和郁贺。

    孤山、飞雪、交锋……抛去别的不说,这场景还真够风雅意趣。

    正这时,另两道人影入了画。

    崔绍本来还没认出人,结果星展一回头,冲他龇牙咧嘴地比划,这才知道坏菜了。

    崔绍把酒一放,手撑窗户跳了出去,几步追上孟长盈。

    “孟姐姐怎么来了,这大冷的天,可别把你冻坏了!”

    崔岳与孟震乃师出同门,两家情谊深厚。崔绍少时顽皮,和孟长盈玩得最好。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他还是执拗地唤一声孟姐姐。仿佛山河未变,故人犹在。

    孟长盈眼神都未分给他,只继续朝前走。

    崔绍对星展挤眼睛,这怎么个事?

    星展耸肩摊手摇头,又指指场中干架凶猛的月台。

    还能怎么回事,就这么回事呗。

    风雪交加,孟长盈呼呼小口喘气。

    崔绍忙扬起毛氅挡着风,一时间也不由得懊恼。明知道孟长盈把身边人看得比什么都重,他好歹也该拦着月台。

    大雪纷飞遮掩视线,缠斗的两人你来我往,都没看见走过来的孟长盈,还打得起劲。

    崔绍也不看戏了,直接扯着嗓子喊:“还打呢!孟姐姐就站在这看着你们,再打一个试试!”

    喊完还觉得有些爽快,毕竟平时郁贺月台哪个他都管不着。但搬出孟长盈的名头,他倒是也狐假虎威了一把。

    话未落下,两人已避对方如避蛇蝎般迅速退开。

    月台几步飞掠过来,急急想要靠近孟长盈,可带着一身的风雪又不敢靠近,只能站在三步之外。

    孟长盈静静看着她,苍白面色已冻得通红,长睫上凝着雪,嘴唇紧抿。

    月台在她这样的目光中,呐呐不能言,眼眶红了。

    “主子,你好歹也顾惜下身体呀,你受不得雪寒……”

    郁贺踏着雪咯吱咯吱走过来,手中还提着长剑。没说话,只垂着头,眉宇间愁意更浓。

    落雪簌簌,满山静寂。

    孟长盈在月台近乎祈求的目光中,终于开了口。

    “你不顾惜自己,又要我顾惜身体。你只管你对我的心,却不管我对你的心。既如此,你的话我也不必再听。”

    孟长盈转过身不看她,身体微微晃了晃,崔绍和星展立时稳稳接住人。

    星展两边看了看,眉头皱都要打结:“崔绍,你快扶着主子去屋子里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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