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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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客户的年费几乎都够开一家普适性诊所了。

    基于高昂的收费,很多东西老何院长都采用有钱人喜欢的方式,比如手工打磨替换的机体、模型,每一颗假牙都用对待艺术品的方式雕琢。

    在某些圈子里,只要说是何氏口腔的客人,便能收获溢于言表的认可和赞扬。

    方爱军就喜欢这样。

    跟买一个丑到可怕的手办就能获得的认可一样,架不住它确实戳中了人们内心隐秘的需要。

    方规还记得最后一次来何氏口腔,不巧碰上了何疏影和老何医生的争吵现场。

    何疏影说父亲这种模式不长久,何氏口腔从曾祖父到父亲已经三代了,到她是第四代。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变化,老客户流失严重,新客户杳无踪影。老客户的年费不足以覆盖满足老客户所需花费的成本。

    争吵破坏了何氏口腔的静谧,方爱军带着方规掉头离开。

    但方规很长时间都记挂着何氏口腔父女的分歧和争吵。

    现在看,何疏影终究战胜了父亲老何医生。

    何疏影把面向圈层特定客户的何氏口腔做成了面向市场特定客户的何氏口腔医院,这中间肯定有一些机会——有一些她可以参与进去的生意。

    方规脑子里有模模糊糊的想法,但她没有深思,她暂时不想做太详细的计划。

    计划成形的那一刻,它就失去了意义,因为结果已然呈现: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方规非常期待周五与何疏影的见面。

    虽然她也不知道跟何疏影具体谈什么。

    管它呢。

    总而言之,成功的喜悦让方规非常开心。

    开心到李笃说了疯话,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离开,而是逗李笃玩。

    她不喜欢李笃眼里那两簇跟方爱军一模一样的磷火。

    有些人或谓之曰“爱”。

    狗屁。

    方规喝光了手里那瓶啤酒,转身拿起另一瓶。

    另一瓶是黑啤,买来尝尝鲜。

    转身的动作在李笃的腿上完成。

    李笃不知什么时候换的沙发相当宽,很舒服,反正李博士睡得很开心。

    方规坐在李笃腿上也很舒服。

    黑啤入口居然是甜的,两三口便盖住了上一瓶的清苦。

    方规仰头连灌下七八口,几乎喝掉半瓶。

    她隔着衣服摸摸肚子。

    还好,没有发胀的感觉。

    但是有点热。

    她回来第一件事是洗澡,洗完换了李笃的大T恤,李笃穿上也很大的大T恤,过她大腿一半。

    所以她外面没再穿别的裤子。

    热的不只是外面这层皮肤。

    一瓶半啤酒下肚,啤酒花成功与“成功”的喜悦胜利会师,引发了某种一旦发作亟需纾解的感觉。

    方规凭感觉带着摇晃、扭动。

    “怎么会突然要带我一起走呢?”

    方规想不通,她歪头看李笃,歪的程度很深,耳朵几乎碰到肩膀。她顺势在肩膀上蹭了蹭被头发丝勾到的耳廓。

    李笃本来准备好了说词,她不能明说是方耀宗的行为让她看到了某些危险的、肮脏的可能性,她想告诉圆圆,赚钱途径多的是,她可以一一展示给她看。

    然而察觉到她组织语言的迹象,方规抢先开口:“前年这个时候我主动找你让你带我走,你怎么说的?”

    嘴巴永远比脑子慢三拍的李博士被她的问题封缄。

    “前年的这个时候,事情还没那么糟糕,我还没有被哄着骗着被逼着签下那么多字,你回方镇,我去镇上找你,我想让你带我离开泥坑,带我去国外,你怎么说的?”

    第二瓶500ml装的黑啤也喝得差不多了,方规继续仰头灌,剩余的酒水比她预想中多,她的动作也大,一些酒水顺着下颌流下来,很快洇湿了衣物。

    李笃当然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不久前她被迫复习过,“我说我要跟医科大解约,违约金很高。”

    “不是。”方规摇摇食指,“是我在喝了好多酒哭着求你带我走……”

    她的视线自动追随自己摇晃的食指,反应过来后方规自己笑了笑。

    “我那时候吓到你了吧?”

    没有比现在更吓人。

    李笃闭上了眼睛。

    方规没拿酒瓶的右手伸向背后,揪起衣服。

    松松垮垮的大T恤连空空如也的酒*瓶一同扔去地板上。

    方规说:“你知道那时你看我的眼神有多陌生吗?不过也不能怪你,我自己看镜子也认不出里面的人是谁。”

    爱军集团在李笃回方镇的一个月前已有彻底崩盘的趋势,好巧不巧,方爱军第二次上人工膜肺。

    真正兵荒马乱的时候,方爱军不顶用,律师不顶用,高管不顶用,偌大的爱军集团早就千疮百孔,只剩下一个被刻意养成花瓶的方家大小姐。

    “你知道催收吗?”方规问。

    包括银行在内的金融机构会把债务催收工作委托给第三方,那些催收人员很多都有案底,他们会不分白天黑夜追着债务人,用各种方式彰显他们的存在感。

    “我手机每天被爆死机,他们用软件还是什么东西的持续给我发信息,就那种虚拟号,骂我是个丧尽天良的狗杂种,骂我应该去卖身还债,说除非我跟方爱军一起进棺材,否则要把我卖到缅北。

    “你到方镇我去找你的时候,这种事情刚刚开始,他们去大院敲门,在门上刷红漆,我已经受不了了,我当时没告诉你你不带我走我就会被他们搞死。

    “但我没被他们搞死,我又过了两年这样的生活,啊,其实现在也还在继续,还好我早就学会屏蔽垃圾信息了。”

    说话也好,回忆过去也好,李博士越来越清晰的痛苦也好,这些都败不了方规的性致。实际上,李笃的神情越是懊丧她反而越快意。

    算报复吗?

    方规不知道。

    她也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过去两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让她许多情绪或者感觉之类的东西钝化了。

    她不再关注一件事的原因、经过、结果,只在乎自己某时某刻的感觉。可能是酒精带来的,有些时候她对时间的概念也不是很强,没有打标记就不记得某件事到底发生在哪一天。

    一件事发生了,自然会有它的结果。

    方规不在乎结果。

    再坏的结果能比无力回天的爱军集团更糟糕?

    不可能。

    那么干嘛让它们影响自己的快乐呢?

    不仅不能被它们影响,还要学会自己寻找快乐,制造快乐。

    方规拉着李笃的另一只手往上。

    用手指捏着她的手指手把手地安抚自己取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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