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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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气的,据说她说自己不卖身,就真没跟客人回去过,也不曾让客人借过干铺(按指宿在妓家)。”

    “从哪儿来的?”高云桐思忖:他离开并州也就几个月工夫,突然冒出一个彼此不认识的新歌伎。

    倒有些好奇起来:“清越坊也好,华阳坊也罢,我拿词作换过酒肉钱,里面的当红娘子也都有耳闻。真个凭空冒出来一个,一口气就成了行首?”

    “你看看呗,看看配不配做个行首。”那人挤眉弄眼的,“据说真是有来头,只是……那事传出来之后才肯出来应客呢。”

    “什么事?”高云桐问。

    那厢却不再答话了,又捅捅高云桐,低声说:“那事提了也没啥意思。你看,人在帘子外头了!”

    这酒楼在并州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供应有钱客人的都是一间间私密而精致的齐楚阁儿,门帘子全是琉璃水晶串起来的珠帘,与富贵人家有的一拼据订这酒楼的节度使府亲兵说:清越坊的行首轻易不露面,露面从不在腌臜地方。

    不等高云桐看人家一眼,那群兵油子已经一个个放下酒盏,上前迎候了,嘴里道:“可算来了,等得我酒都凉了。”“今日带了什么好曲子?”“有豆蔻小姐在,打赏势必不会少的。”……

    中间那个声音冷冷的:“宣抚使不放人,我们也没办法。手指都弹疼了,嗓子也哑了,只是来听听新词儿罢了。”

    “听听,还是高兄弟有面子。”

    大家铺陈好了座位,把几位并州城里当红的歌伎请到了席面上。

    高云桐扫眼一看,有几个眼熟的,也有几个眼生的。

    当中一个抱琵琶的正坐在那儿调弦,琵琶半遮着脸面,偏生是一身白纻素纱的衫裙,领边一圈石榴红的中衣内领,束裙子的汗巾也是赤红色绡纱,半露不露的一截飘在外面,洁白中显得夺目。

    她调好弦,转过脸来,高云桐顿时一诧,差点以为自己酒多了眼花。

    旁边人笑他:“豆蔻,看看,你心心念念填词的人,果然看你一眼就看呆了。”

    那女子瞟过来一眼,面无表情。

    高云桐定了定神,抬眸仔细又打量了她一番,方知自己刚刚确实是花了眼。

    只是长得有五六分像,细看眉梢嘴角都不一样,只有一双凤眼实在是勾魂摄魄,第一眼看上去比凤栖的眼睛还要魅惑锐利,哪怕就是这么冷冷地看过来,也叫人脑海里一空似的怪不得叫她“行首”。

    她大概也不耐烦一群粗鲁的大头兵,说:“别闹了,还有下一场叫局呢。说吧,想听什么曲儿?”

    手指轻轻一拨琵琶弦,顿时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的脆声响起。但那语气,仿佛是这里赶紧地应酬完,还得赶下一个场子,显得毫无诚意。

    大家知道这是当红姐儿的脾性,不高兴也只有隐忍着,推推高云桐说:“高……公子,今日是你请大家吃花酒,自然你先点曲儿,我们领你的情,沾你的光,一起享用享用豆蔻小姐的琴艺。”

    高云桐凝望了她一会儿,才说:“《满江红》吧。”

    《满江红》的曲调不欢快,而是偏于雄浑悲壮的,在这位叫豆蔻的行首看来,这群笑嘻嘻没心没肺的大头兵怎么会点这样一首曲?不过,拿人钱财,爱点什么她们就弹唱什么。

    于是,琵琶弦拨,仿佛遥远江畔的浪涛拍岸,又渐渐近了,宛如美人的环佩随歌哭声同时响起。

    整间阁子顿时安静了下来,见她轮指如飞,侧头闭目,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音乐之中。

    俄而,她动人的嗓音响起来:

    “燕拂危樯,斜日外、数峰凝碧。

    正暗潮生渚,暮风飘席。

    初过南村沽酒市,连空十顷菱花白。

    想故人、轻箑障游丝,闻遥笛。

    鱼与雁,通消息。

    心与梦,空牵役。

    到如今相见,怎生休得。

    斜抱琵琶传密意,一襟新月横空碧。

    问甚时、同作醉中仙,烟霞客。”

    一曲毕,她起身略略折腰,问:“还想听什么?”

    高云桐说:“小娘子的《满江红》弹唱双绝。只是曲子词陈旧了些。”

    她抬起缺乏情绪的双眸,看了他一眼,又同样毫无感情地说:“不错,是旧词了。奴本来也是冲着新词才肯来的。如此,倒请赐教了。”

    “不敢。这首词调,让高某有些触景伤怀。”高云桐笑了笑,“曲如旧,人也相类,刚刚小娘子进门的瞬间,都不由恍惚了。”

    小娘子冷冷地笑了笑,看都不看他,抚弄了一下琴身上一处酒渍,好半日说:“高公子说话文气,想来落魄至此,却没有忘了无行文人的轻薄风气。”

    一句嘲讽,而后斜睨着他:“长得像故人这样的俗套话,奴实在是听得多了。若有新词,奴就再唱一遍好了。”

    唱完,就该走了。

    高云桐点点头。

    一旁的案桌上摆着笔墨当时的习俗,喜欢以粉垩墙,讲清雅的地方常备笔墨,供人在墙上题诗题词。写的好的,名气大的,店家就留着待后人观瞻,说不定店就红火了;写的不好的就再次用粉垩涂掉,又是簇簇新的一面白墙了。

    高云桐离席到案桌边,沉吟片刻,提笔说:“其实也不算新词,不过是在忻州写的,如今听这一曲《满江红》,不由追思这位故人了。”

    深吸一口气,斗笔上蘸满了墨汁,先在墙上落下惊鸿般一点,其后运笔如飞,写了一首词。

    他运笔如运剑,浑身大开大合,点如投石,连如长鸿,收笔一钩直用了十二分气力一般,快要枯竭的墨水勾起一片飞白,却又如一柄长虹剑,刺入云天。

    那行首先不大在意,但看了一会儿就不由站起身来,凝望着高云桐挺拔的后脊,修长的手臂和骨节分明的手指,竟有些看呆了的模样。

    俟他写完把笔丢进墨池。

    她轻声吟诵:

    “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

    人尽说,君家飞将,旧时英烈。

    破敌金城雷过耳,谈兵玉帐冰生颊。

    想王郎,结发赋从戎,传遗业。

    腰间剑,聊弹铗。尊中酒,堪为别。

    况故人新拥,汉坛旌节。

    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

    但从今,记取楚楼风,庾台月。”

    而后也不夸,又抱着琵琶坐下,屏息一会儿似在凝聚力量。接着和先时弹《满江红》慢慢拨弦轮指不一样了,只听她闭目用力四指批弦,顿时听四弦一并如裂帛,发出惊心动魄的响声。

    前奏极快,而后就是她同样激昂如裂帛穿云一般的歌吟声。

    明明闭着眼睛,却一下子记住了他的词,一字不差地唱了出来。

    直到最后,“记取楚楼风,庾台月”一句,她的声音又变得低沉婉转,仿佛把声音送到了人的胸腔深处共鸣。

    而她的凤目慢慢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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