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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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

    金银财宝太多,弃之不舍。

    幕僚无语,好半日才说:“还得明府自己拿主意了。”

    马靖先跺了跺脚,咬咬牙说:“唉,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得身外之物了!只能请了朝廷的援兵打败靺鞨,回城再取东西吧!”

    挥泪回去收拾随身可带的金银细软了。

    夜幕深沉之时,城中一片阒寂,担惊受怕的民众被宵禁管制在街坊之中。

    却不知北城一角,一城的刺史带着十几个亲卫,腰间扎得鼓鼓囊囊的,正悄无声息地登上城墙雉堞。

    三丈高墙上俯视下去,刺史马靖先的双腿未免也要筛糠,然而进退均已一样被逼到了山穷水尽,只能指望这唯一的机会了。他的亲卫也鼓励他说:“明府,卑职们先下去两个接应,上面也留着人帮明府扯着麻绳,明府您慢一点顺着下去,不会有事的。”

    马靖先深吸一口气,又深叹了一口气,终于说:“生死成败在此一搏了。”

    他探着头看两个亲卫先顺墙而下,练家子到底手脚矫健,很快就到了地面。

    他们不敢点灯,不敢高声,挥挥手示意了一下。

    马靖先拉着麻绳试了试,又紧了紧腰间拴的另一根绳子,然后在亲卫的扶掖下跨过雉堞,小心地一点一点往下挪动。双手难免被麻绳磨得生疼,胳膊也抖得厉害,几乎要支撑不住,他粗粗地喘着气,有些后悔自己带了太多沉重的金银在褡裢里,但这时候扔了也舍不得,只能咬咬牙,继续一点一点往下挪。

    身旁两个亲卫跟着他一起下城墙,自然也随着慢慢移动,但耳朵里突然听见什么声音。

    “这是……”

    疑惑的问题问了一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而且,明白了也晚了。

    斜剌里抽冷子一支冷箭射过来,马靖先左边那个缒墙而下的亲卫后心口中了一箭,他的皮甲根本搪不住箭镞,喘了几声就撒手人寰,被腰间的绳悬吊在城墙半腰。

    远处传来靺鞨人笑嘻嘻的声音:“这箭法不够厉害。射绳子!”

    又是一声弓弦响,一支箭破风而来,金属箭镞猛击在城墙砖上,而挂着另一个亲卫的绳子断了,只剩手里那根。

    那亲卫一惊非同小可,顾不得旁边自己的主子,对上头喊:“快!快放下绳子!”

    绳子急急放了一段,又一支箭射断了他手里握着的那根绳,他从两丈高摔了下去,顿时一声闷响。

    马靖先吓坏了。

    先喊着:“快!快!快把我拉上去!”

    但他有些沉重,上头的人也紧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拉动了一尺。

    他又喊:“不不!快把我放下去!”

    至于放到地面会被靺鞨人捉住,此刻已经顾不得了。

    于是绳子又往下放,他宛如吊在半空的一只肥鸡,扑扇着、蠕动着、手忙脚乱的。

    靺鞨人又开始笑着嚷嚷。

    马靖先不懂靺鞨语,问:“他们在说什么?”

    “好像……是什么‘火’?”

    果不其然,远处飞来几支火箭,流星一样钉在砖缝里,火苗燃着了绳索,麻绳一点点被燎焦,变得越来越细。

    大家对马靖先此刻的恐惧感同身受,但已经没有办法帮他了,除了喊“刺史快一点!”然后看着他惊慌失措地蠕动。

    两根绳子很快都燎断了。马靖先“噗嗤”一声,像个沉闷的水袋一样落到了地上。

    他的左腿“咔嚓”一声折断了,后背和后脑勺猛地一震,然后麻了。

    马靖先沙哑地喊了一声:“救救我……”

    艰难地扭过头,那个先他一步掉下来的亲卫摔得比他还要重,浑身一阵一阵地抽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面的人也在踌躇,直到看见骑着战马、披着战甲的靺鞨将兵们围过来,才决意放弃马靖先了。

    一个个脑袋都从雉堞上缩了回去,连放两箭吓吓人的都没有。毕竟,远离城墙,活命的机会大一点。

    马靖先仰起脸,倒着看见一匹乌骓马慢慢靠近了他,马上那人披着幽夜般色泽的黑狐绒斗篷,铁黑色毫无光泽的盔甲把仅剩的一丝月光都吸进去了似的。面甲上露出一小截面孔,皮肤冷白,双眸幽深,带着冷漠的笑意。

    那人会说汉语,打量了马靖先半晌,问:“你叫什么?是什么人?”

    马靖先哆哆嗦嗦的:“我……小的姓牛,叫……牛三。是……城中做生意的。”

    那人冷冷一哼,马匹绕着摔瘫了的亲卫一周,说:“撒谎。他几个身上穿的是南梁的皮甲不在战场时,士卒用轻便的皮甲护身,但普通做小生意的人家,谁敢私藏甲胄?”

    “我……我有钱。”

    马上那人马鞭指着马靖先说:“看看,他伤哪儿了?”

    一旁的步兵亲卫小跑上前,娴熟地在马靖先身上一顿按。

    马靖先刚摔下来时只觉得浑身毫无知觉,此刻被他按到小腿,突然钻心般痛,不由嘶喊出声。

    那步兵回报:“左腿断了。”

    “嗯,让他说实话。”

    都不消吩咐,那步兵娴熟地把他断了的左腿一掰。

    马靖先狠命地抽了一口气,肚皮打挺似的昂起来,而后叫得惨烈:“啊”接着是哭。

    “说吧!”

    马靖先哼哼地哭着,但略一迟疑,左腿断骨又被反折,他看见尖锐的断骨从他厚缯的裤子里戳出来一截,血淋淋又白森森的。

    “我说!我说!饶命!饶命!!”他断断续续的,边哭边说,“我是忻州刺史马靖先。”

    “大王!”靺鞨士兵很是兴奋这是一下子捉住了忻州的最高官员。

    马背上的温凌也有些高兴,但好像也不特别高兴,嘴角扯了扯算是笑过了,

    捉住个怂包,一点意思都没有。

    何况,他心里还有一根刺,只是现在军情紧要,还不能顾及,但一想起来就是心脏隐痛,想着要把她千刀万剐才能出气。

    所以,一切喜悦仿佛也远离了他似的。

    “总算没有白忙活,先把人带回去。”温凌吩咐着,“明儿早上,用他来逼开忻州的城门。群龙无首,想必会听话的。”

    不等他吩咐,马靖先上赶着表忠心:“是!是!我一定叫他们开城门……大王饶我一命吧!”

    温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是圈马往回走。

    他的亲卫在夸他:“大王真是神机妙算!果然在忻州北城只守了几天,就捉到这么大号的人物!”

    温凌冷冷地微笑,在寒夜里骑着马缓缓归去。

    风很刺骨,吹得他的眼眶发酸,脸也僵硬。

    他犹记得,在攻陷应州城的前一天,带着她爬到高岗顶,登到望楼上眺望。

    她穿着大红色的羽缎斗篷,洁白的丝绵小袄,手冻得通红冰冷,把他心疼坏了还不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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